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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喜雨》體物新變的敘事性解讀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白松濤

  【摘要】杜甫的《春夜喜雨》被視為中國文學中具有抒情傳統的經典文本,其實這首詩還隱藏著易被忽視的敘事性因素。六朝以來,詠物詩形成了“局于物”的體物困境。這首詩突破這一困境的主要路徑是由“雨”寫到“雨境”,即在調動時間因素、開展擬人化敘事的過程中,將“雨”塑造為歷時性、行為性的“事象”。敘事性對于《春夜喜雨》的意義在于,從南朝詠物的俗套中“開拓出去”,使“雨”具備了物性與人性融合、形態與神韻兼備的藝術效果,并在整體上形成了暢快流動的文本意脈。
  【關鍵詞】詠物詩,敘事性,事象
  《春夜喜雨》是杜甫詠物詩的名作,其風格渾融雅致,歷來贊譽頗多。如清代集大成的杜詩注本《杜詩詳注》評價此詩:“曰潛曰細,寫得脈脈綿綿,于造化發生之機,最為密切?!盵1]古典文學研究者關于《春夜喜雨》的研究多集中在其意象的鋪展、意境的營造、生命的情趣、儒者的關懷、律詩的體制、藝術手法尤其是煉字等方面,整體的思考框架和理論分析并沒有超出中國文學的抒情傳統。而實際上,杜甫面對“雨”這一“特殊”物象時,已經不單單是從情景交融的傳統路子來體物,而是調動了敘事性因素,展現出別具一格的體物方式,也由此形成了流動連貫的詩歌意脈。全詩錄入如下: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一、不局于物:詠物詩的突破路徑
  局限于物象的寫作使得六朝許多詠物詩都陷入了格調卑弱、意蘊單薄的局面。劉勰在《文心雕龍?物色》中曾指出這一寫作傾向:“自近代以來,文F形似,窺情風景之上,鉆貌草木之中……故能瞻言而見貌,即字而知時也?!盵2]王夫之更是用十分犀利的比喻來指責這些詩的不足之處,他說:“詠物詩齊梁始多有之。其標格高下,猶畫之有匠作,有士氣。征故實,寫色澤,廣比譬,雖極鏤繪之工,皆匠氣也;又其卑者,短湊成篇;謎也,非詩也?!盵3]統觀來看,六朝詠物詩多專意于物象描摹,文本所呈現的內容仍是以物的外在特點及功用價值為主。后代的詩論家由此反思詠物詩創作的體式問題,如明代陸時雍說“夫詠物之難,非肖難也,惟不局局于物之難”[4],這便指向了詠物詩創作的新路:不局限于物象的外在形態,而是延伸開來寫物的神韻和精神。六朝詠物詩的困境或許與交游宴集的創作環境息息相關,而唐代社會氣象和文學風貌的轉變一新也促使詠物詩創作呈現出新的局面?!洞阂瓜灿辍纷鳛槎鸥Φ脑佊暝娒?,意象玲瓏、意氣充沛,展現了杜甫“不局于物”的體物探索。
  值得注意的是“詠雨”這一題材的特殊性:第一,雨本身難以描摹――物態模糊、沒有色味;第二,寫雨中其他景物時,容易偏離詠物的軌道,成為一首鋪排寫景的詩歌,這也是眾多天象氣候類的詠物詩面對的難題。宋人呂本中《童蒙詩訓》說“義山《雨詩》:‘憾裙顯埃依依傍竹軒’,此不待說雨,自然知是雨也。后來魯直、無己諸人,多用此體,作詠物詩不待分明說盡,只仿佛形容,便見妙處”[5],這一寫法便是由“雨”寫至“雨境”,在整體意境中處處襯寫中心物象。此類寫法在杜甫詠物詩中頗為常見,如“河漢不改色,關山空自寒”和“關山隨地闊,河漢近人流”兩聯,不明寫月光,而是借著月下景色側面寫月;再如“秋日新沾影,寒江舊落聲”不直接寫雨,而是展現下雨帶來的景象變化,句句又都是雨意;“暗度南樓月,寒深北渚云”一句不見“雪”字,卻將雪的動態、神韻、寒冷表現得極富張力。這是杜甫獨具創意的詠物寫法,是“自開堂奧,盡削前規”的藝術創造。
  同樣,《春夜喜雨》一詩頸聯“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從內在微妙的情思轉移到外在的感官上來。上句寫原野與天空,突出云深且黑、密布空中;下句推移到江河之上,寫黑暗中的一點漁火,有模糊朦朧之感,既因為入夜漸深,也因為細雨迷蒙。詩到頸聯,境界陡然開闊,將“雨境”表現得淋漓盡致――不寫“雨”字,卻處處是“雨”。從“雨”寫到“雨境”,突破了單一空間下的物象細描,展現出了豐厚的畫面張力。這一突破路徑的構建,正體現出詩人在內容連接和章法結構上對敘事性因素的調度和組織。
  二、事象:歷時性與擬人化敘事
  在《春夜喜雨》的解讀史中,“春雨”往往被作為意象看待。學界普遍認為,“意象”具有主客統一和情景交融的性質。例如袁行霈先生認為,“意象是融入了主觀情意的客觀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觀物象表現出來的主觀情意”[6]。詩中的“春雨”不僅是客觀的外在物象,還包含著“好雨”這一客體化的社會美德、“喜雨”這一主觀化的熱情贊美;在哲學精神層面,還包含著溫柔敦厚的中和之美,是一個內涵豐富的意象。但僅依靠作為闡釋工具的“意象說”還不足以賞出這首詩的妙處,因為意象解詩的理論根源是中國詩歌的抒情傳統,這實際上忽視了“敘事性”解詩的可能。當然,這樣的論斷無意于說這是一首敘事作品,如果拋棄二元式的詩歌題材分類來看,抒情與敘事其實都是詩歌表情達意的方法性因素,這些因素“互相包容,互相滲透,難解難分”[7]。就《春夜喜雨》一詩而言,抒情性因素可以闡釋“情、意、象”之間的關系,敘事性因素則可以闡釋詩人的體物方式、觀察視角和布局構思。
  《春夜喜雨》的文本內在層面存在著動態的敘事痕跡,這涉及關鍵的敘事性因素――時間。全詩四聯均有明確的“時間指向”:
  首聯突出兩個時間點,一個是作為整體背景的時節“春”,另一個是雨“發生”之時。當然王嗣]還認為“發生”是“萬物發生之時也”[8],可作一解。但仍不可否認,作為敘事的開始,首聯點示了“雨至”這一最初的時間點。頷聯指出“入夜”,雖然旨在表現“雨”輕柔綿密的行為動作,但是雨勢纏綿,顯然有時間推移的暗示。頸聯不寫雨,也不明寫時間,但是刻畫了云層厚積、暗沉迷蒙的景象,此句所強調的“云黑”不僅僅是天氣變化,更暗含著夜深雨久的時間流逝感。尾聯雖然有想象的成分,但已經將時間推移到第二天早晨。三、四兩聯的敘事時間出現跳躍,但是以春雨不絕的行為填補了空白。由此可見,在“時間”這一重要的敘事性因素上,全詩展現了“入夜――夜深――春曉”的變化歷程,勾勒出春雨從“發生”到“潤物”,再到雨勢變大、歷宿方絕,最后雨濕花重的全部行為過程,用情景更替、視野變換來推動時間流轉,形成連貫順暢的氣勢?!按河辍弊鳛橹行奈锵?,不再處于共時性的破裂片段之中,而是進入了歷時性的動態變化過程里,“春雨”便由此具有了“事象”的意味,這是不能單用“意象”來闡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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