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班固辭賦創作的摹擬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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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少雄
摘 要:班固是東漢時期的重要辭賦家,與西漢的司馬相如、揚雄和東漢的張衡并稱為“漢賦四大家”,其創作充分展現了漢賦的文學成就和藝術特色。處于漢賦摹擬時期的班固充分認可揚雄摹擬前人的做法,并將摹擬作為辭賦創作的手段。在摹擬前人的基礎上,班固融入自己的生活實感,發揮辭賦的諷諫作用,學習以才學入賦的手法,實現文辭、事實和文體的結合,形成了“雅懿”的辭賦風格。班固在繼承前人的創作技巧的同時,為辭賦創作找到了一條新的路徑。
關鍵詞:班固 辭賦 摹擬 司馬相如 揚雄
中圖分類號:K2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22)03-38-45
劉大杰先生將漢賦創作劃分為四個時期,即形成期(高祖至武帝初年)、全盛期(武、宣、元、成時代)、摹擬期(西漢末年至東漢中葉)、轉變期(東漢中葉以后),這種說法本質上仍是承襲盛衰兩分的觀念,為此后研究辭賦的學者所廣泛接受。由于東漢之際模擬之風大盛,不少人認為,模擬之作不能與西漢的辭賦創作媲美,這就使得此時期的班固辭賦成就同樣也不能被客觀看待,認為班氏的辭賦創作多是模擬之作,不能與西漢的辭賦創作相媲美。這種觀點看似有理,實則不然,其中還有不少問題值得我們研究探討。其一,班固模仿的出發點是什么,是否僅為單純模仿、毫無新意?其二,班固模仿的對象是什么,為何選取這些作家或者作品作為模仿參照?其三,班固的模仿創作如何展開,是否實現了自己的最初設想?筆者認為,這些問題和班固的摹擬創作有著密切的聯系。關于班固的辭賦成就,前人已進行了充分的討論;對于班固辭賦的摹擬問題,學界尚未進行深入的展開,不少方面還有待進一步梳理。因此,筆者不揣淺陋,姑試論之。
一、班固辭賦摹擬的本意
班固作為東漢著名辭賦家,后人對其文學成就評價很高。王充稱:“今尚書郎班固,蘭臺令楊終、傅毅之徒,雖無篇章,賦頌記奏,文辭斐炳,賦象屈原、賈生,奏象唐林、谷永,并比以觀好,其美一也。當今未顯,使在百世之后,則子政、子云之黨也?!?劉勰認為“孟堅《兩都》,明絢以雅贍”2,乃“辭賦之英杰也”3。王充和劉勰高度贊揚了班固的文學成就,但處于漢賦摹擬期的班固辭賦,其作品卻因所處時代遭受非議。批評者認為,班氏所作摹擬前人,缺乏新意,“東方朔《答客難》,自是文中杰出,楊雄擬之為《解嘲》,尚有馳騁自得之妙。至于崔S《達旨》、班固《賓戲》、張衡《應間》,則屋下架屋,章摹句寫,其病與《七林》同”1。這種觀點完全否定了班固的辭賦成就,也忽視了辭賦作家與創作環境之間相互影響的關系。
處于特殊的創作時代,班固的辭賦創作確實存在著模仿前人的情況,但絕非簡單地承襲前人的o句和結構,在摹擬的過程中,其創作往往包含著自己的實際感受和深入思考?!抖Y記?曲禮上》載:“毋剿說,毋雷同?!?文章的創作追求與眾不同,“此古人立言之本”3。關于漢代辭賦的摹擬創作,揚雄就是典型的代表。“先是時,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4。揚雄就曾以司馬相如作為自己的摹擬標準并進行創作實踐。
同時,在自己的著述中,揚雄也提出了自己關于摹擬的觀點和看法?!斗ㄑ?吾子》載:“或曰:‘有人焉,自云姓孔,而字仲尼。入其門,升其堂,伏其幾,襲其裳,則可謂仲尼乎?’曰:‘其文是也,其質非也?!?在《太玄》中,揚雄對因循與改變的關系有更進一步的討論?!胺虻烙幸蛴醒?,有革有化。因而循之,與道神之。革而化之,與時宜之。故因而能革,天道乃得。革而能因,天道乃馴。夫物不因不生,不革不成。故知因而不知革,物失其責。知革而不知因,物失其均。革之匪時,物失其基。因之匪理,物喪其紀。因革乎因革,國家之矩D也。矩D之動,成敗之效也”6。對于揚雄的摹擬創作主張,班固不僅沒有批評,而且在《漢書?敘傳》中大為夸贊:“淵哉若人!實好斯文。初擬相如,獻賦黃門,輟而覃思,草《法》e《玄》,斟酌《六經》,放《易》象《論》,潛于篇籍,以章厥身?!?班氏十分認可揚雄對包括司馬相如在內的前人作品的摹擬創作,充分肯定了其所取得的文學成就。
班固受到揚雄的影響很深,“其論大抵本諸揚雄”8。在《漢書?揚雄傳》編纂的過程中,班固大量收錄揚雄辭賦作為編纂材料,以作品來建構傳記,體現了對其摹擬創作的認可?!稘h書?揚雄傳》贊曰:“(揚雄)實好古而樂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為經莫大于《易》,故作《太玄》;傳莫大于《論語》,作《法言》;史篇莫善于《倉頡》,作《訓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賦莫深于《離騷》,反而光之;辭莫麗于相如,作四賦;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云。用心于內,不求于外,于時人皆之;唯劉歆及范逡敬焉,而桓譚以為絕倫?!?班固非常贊同揚雄摹擬前人的做法,并對其懷才不遇、不被理解表示惋惜。
在班固看來,揚雄之所以取得如此成就,不僅在于摹擬前人作品的形式,更多的是揚雄“用心于內,不求于外”的寫作狀態,于創作中包含著自己獨特的觀察和思考,從而“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云”,這正是班氏的摹擬創作所要達到的效果。在摹擬的過程中,他并非單純地模仿其語言和形式,更注重內在的真實感受,“《兩都》仿《上林》,《賓戲》擬《客難》,《典引》居《封禪》《美新》之間,大體取象前型,制以心極”1。主張創作者將自己的真實感受融入其中,寓創新于摹擬之中,學習寫作技巧之時,滲透著自身的真實感受和獨特思考。班固關注社會現實,強調文章書寫客觀生活,有補于時,言之有物。
東漢光武中興之后,結束了當時的社會動蕩,班固奉命編纂《漢書》。與此同時,漢章帝推行修復古禮,承接明帝未完成的事業,但當時的情況卻并不樂觀?!稘h書?禮樂志》載:“顯宗即位,躬行其禮,宗祀光武皇帝于明堂,養三老五更于辟雍,威儀既盛美矣。然德化未流洽者,禮樂未具,群下無所誦說,而庠序尚未設之故也?!?“今叔孫通所撰禮儀,與律令同錄,臧于理官,法家又復不傳。漢典寢而不著,民臣莫有言者。又通沒之后,河間獻王采禮樂古事,稍稍增輯,至五百馀篇。今學者不能昭見,但推士禮以及天子,說義又頗謬異,故君臣長幼交接之道湟圓徽?。?面對西漢末年禮樂制度破壞的問題,明帝雖然有所覺察,但未能徹底解決,這就促使章帝繼續推行其相關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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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目睹并認同漢庭想修復古禮的舉動,認為修復古禮很重要,便將自己的思考凝聚到辭賦創作之中,試圖以此向漢庭進言。他將漢賦與禮樂進行聯系,認為“賦者,古詩之流也”4“先臣之舊式,國家之遺美,不可闕也”5。主張辭賦應有實用功能??梢哉f,班固對前人作品的摹擬,并非僅僅是一種創作手法的模仿,而更多的是對實際內容的探討,試圖為漢賦創作尋求一條新的路徑。在班固眼中,摹擬前人只是創作的手段,這是形式方面的表現,更重要的是在摹擬中展現出新意,表達出自己的真實感受和獨特思考,從而達到創新的效果,這才是摹擬創作的最終目標。
二、對摹擬對象的繼承與超越
面對前人的摹擬創作,班固主要學習的作家便是揚雄,這是由其在文壇的地位所決定的?!皷|漢一代,文學論者,首推桓譚、班固,其后則有王充。譚、固皆盛稱子云,充之論出于君山,故謂東漢文論,全出于揚雄可也”6。揚雄對整個東漢的文學創作影響很大,在壯年之時,往往作賦以諷,“從上甘泉,還奏《甘泉賦》以風”7“雄以為臨川羨魚不如歸而結網,還上《河東賦》以勸”8“故聊因《校獵賦》以風”9。揚雄試圖以辭賦向君王進言,發揮辭賦的諷諫作用,可惜未能將這一做法貫穿始終,晚年看到辭賦的汪洋鋪排、辭藻華麗而忽視內在的弊端,苦于找不到解決辭賦創作和實際效果之間矛盾的途徑,便輟筆不作,只能選擇放棄辭賦創作來逃避內心的糾結。班固贊同揚雄的觀點,主張辭賦創作應具有“諷諫”作用。他把“諷諫”視為辭賦的重要功能,認為孫卿、屈原“作賦以風,咸有古詩之義”10,而宋玉以后的賦家,枚乘、司馬相如、揚雄等人則“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1。一旦偏離了“風諭”這一辭賦特點,便不再具有和古詩同等的地位和價值。
關于“勸諫”的方式有很多,“孔子曰:忠臣之諫君,有五義焉。一曰譎諫,二曰戇諫,三曰降諫,四曰直諫,五曰風諫。唯度主而行之,吾從其風諫乎”2。雖然勸諫種類多樣,但“諷諫”仍是向君王進言的首選?!爸S諫”的目的在于使得被勸諫的人有所省悟,改善自己的行為?!冻鯇W記》引《白虎通》載:“諷也者,謂君父有闕而難言之,或托興詩賦以見乎詞,或假托他事以陳其意,冀有所悟而遷于善。諫也者,謂事有不當,指而言之,上至君父,下及朋友,論之不疑,必有所益。故孔子稱,君有爭臣,父有爭子,士有爭友,此之謂也?!?“諷諫”是一種勸諫的藝術手法,預見到即將出現災禍之前,通過含蓄的方式表達出來。班固繼承揚雄作賦以諷的做法,辨析“諷諫”的含義,以此作為辭賦創作的標準加以繼承和創新。
班固繼承揚雄的辭賦主張的同時,作為漢代辭賦之宗的司馬相如也是其模仿學習的對象。他對司馬相如u價極高:“托風終始,多識博物,有可觀采,蔚為辭宗,賦頌之首?!?高度贊揚了相如的辭賦成就,肯定其文章辭采華麗、諷諫博物的特征。揚雄以為“辭莫麗于相如”,早年四賦的創作均為摹擬司馬相如,在崇尚麗辭方面,與其看法一致。但是一味注重辭藻華麗,則會掩蓋辭賦本身的諷諫功能;反之,單純的強調“諷諫”,又會“理勝其辭”。揚雄曾對這個矛盾進行解釋:“事勝辭則伉,辭勝事則賦,事、辭稱則經。足言足容,德之藻矣?!?他試圖找到“事辭相稱”的理想方法,但在創作實踐中并未完成。因此,在模仿學習的過程中,班固也對揚雄和司馬相如提出了批判,“伏惟相如《封禪》,靡而不典;揚雄《美新》,典而亡實”6。崇尚事實是漢賦的一大特征,正所謂“楚辭尚神理,漢賦尚事實”7。班固強調辭賦創作應為靡、典、實的三者統一,不能偏廢一方。靡是指辭藻華麗,文辭優美;典則是指文章典雅,既要吸收古代典籍的典故,又要堅持傳統儒家的雅正思想;而實則是指合乎事實義理,不能憑空捏造,任意夸飾。即靡麗的文辭形式和典雅的文體、客觀真實的事實三者相結合,達到完美的統一,這便是班固辭賦創作的標準和理想,正如《東都賦》所說:“美哉乎斯詩!義正乎楊雄,事實乎相如?!?
班固繼承吸收前人辭賦的創作主張,也對前人的創作手法進行模仿學習。陶秋英先生評價為“《兩都賦》是揚馬的調和。體最綿密,態最堂麗的《兩都賦》,是用揚馬的法度寫成的?!段鞫假x》的鋪排,恰恰等于《上林》《子虛》的鋪排,《東都》的議論,恰恰等于《長楊》《羽獵》的議論。明明是在那兒摹擬,但卻一點痕跡也尋不著,這盡足以表示班氏自家的所以成名之故”9。雖說揚雄和司馬相如均是班固摹擬學習的重要作家,但兩人分別代表漢代辭賦創作的兩種傾向,“相如的創作,是以天才的想象為主;而子云的創作,則是以學力的思索為主”10。司馬相如曾經對盛覽講解作賦的過程:“合綦組以成文,列錦繡而為質,一經一緯,一宮一商,此賦之跡也。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覽人物,斯乃得之于內,不可得而傳?!?司馬相如所說的“賦家之心”乃是“不可得而傳”,正是辭賦創作對構思的要求。
揚雄曾言:“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邪?大諦能讀千賦,則能為之?!?他對司馬相如的傾佩之情溢于言表,相如的辭賦創作是其獨特構思的產物,旁人難以模仿,但也沒有揚雄說的那么懸乎。揚雄自認為沒有司馬相如般的豐富想象力,便更加注重后天學識的積累,且將經學融入創作之中?!斗ㄑ?吾子》載:“好書而不要諸仲尼,書肆也。好說而不要諸仲尼,說鈴也?!?“不合乎先王之法者,君子不法也?!?《法言?問神》載:“或問:‘圣人之經不可使易知與?’曰:‘不可。天俄而可度,則其覆物也淺矣;地俄而可測,則其載物也薄矣。大哉!天地之為萬物郭,五經之為眾說郛?!?《法言?問神》曰:“書不經,非書也;言不經,非言也。言、書不經,多多贅矣?!?班固認為揚雄將以往的經學積累融入創作之中,致使作品中充斥著學究氣,但缺乏什么?班固不一樣,不似司馬相如的作品那般靈動,但終究提供了一種可供學習摹仿的創作方法。
作為經學家的班固繼承了這種方法,與自己的主張相融合,并去除揚雄辭賦所包含的學究氣,形成了自身辭賦的雅懿風格。正如摯虞所評:“《應賓》之淵懿溫雅?!?劉勰亦稱:“孟堅雅懿,故裁密而思靡?!?劉知滓踩銜:“孟堅辭惟溫雅,理多愜當,其尤美者,有典誥之風,翩翩奕奕,良可詠也?!?后人一致地將“雅懿”作為班固辭賦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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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之所以能夠形成“雅懿”的創作風格,與其在創作中吸取前代典籍,乃至化用前人辭句密不可分?;们按浀涫俏霓o典雅的基礎,“典雅者,F式經誥,方軌儒門者也”10“夫模范經誥,褒述功業,淵乎不測,洋哉有閑,博雅之裁也”11?!把拧钡奶攸c是以儒家經典為摹擬對象,確定其為創作內容和形式準則;而所謂的“懿”則是“能酌《詩》《書》之曠旨,翦揚馬之甚泰,使夸而有節,飾而不誣,亦可謂之懿也”12。能夠斟酌《詩》《書》,同時做到夸飾有度,便可稱為“懿”。班固辭賦所展現的“雅懿”特色,為后來的張衡、馬融、王延壽、蔡邕等人樹立了典范,在東漢形成一種偏于典雅的風格。
班固援引典籍入賦的做法,為后人效仿?!胺蚪浀涑辽?,載籍浩瀚,實群言之奧區,而才思之神皋也”13。揚雄之后,取材前代典籍逐漸成為漢代辭賦的特點,“至于崔班張蔡,遂捃摭經史,華實布C,因書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14。此后,鉆研學問、化用前人辭句成為辭賦創作的手段,班固的做法為后世的學者提供了一種創作范式??梢哉f,班固將諷諫作為創作的重要標準,學習揚雄鉆研經典,吸取前代典籍的精華,融入自己的辭賦創作之中。在摹擬前人的基礎上,實現自己辭賦寫作的創新,對后代學者起到了示范作用。
三、班固辭賦摹擬的原因辨析
通過前面的討論,可以清楚地看到,班固辭賦摹擬的本意是在摹擬中進行創新。摹擬前人僅是班固的創作手段,為辭賦創作找到一條新的路徑才是其目標,這種情況的出現有著其自身的原因。
從摹擬對象來看,班固的主要摹擬對象是司馬相如和揚雄,這是由二人的辭賦特征和成就所導致的必然結果。在漢代學者的眼中,司馬相如和揚雄是漢代“弘麗之文”的代表,展現出漢代辭賦的時代風貌。王充曾評價二人:“以敏于賦頌,為弘麗之文為賢乎?則夫司馬長卿、揚子云是也。”1司馬相如和揚雄的辭賦寫作布局鋪排,結構宏大,辭藻華美,氣勢汪洋,于行文中彰顯出西漢王朝的盛世氣象,展現出昂揚的進取心。這種文章風貌與班固“潤色鴻業”的創作主張相一致,促使著他不斷地學習和摹擬。
劉熙載稱:“屈子之賦,賈生得其質,相如得其文,雖途徑各分,而無庸軒輕也。揚子云乃謂‘賈誼升堂,相如入室’,以己多依效相如故耳?!?此言得之,揚雄壯年作賦之時,看到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故而“常擬之以為式”。雖然揚雄批判宋玉、枚乘等人的辭賦過于華美,缺乏諷諫精神,但是并不否定辭賦的“麗”。在揚雄看來,無論是“詩人之賦”,還是“辭人之賦”,都應具有“麗”的特征。他“以為賦者,將以風也,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鉅衍,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于正,然覽者已過矣”3。揚雄所強調的“極麗靡之辭,閎侈鉅衍”,正是漢賦的“弘麗”風尚,也是班固“潤色鴻業”所需要的風貌,因此揚雄等人的辭賦作品自然成為班固摹擬學習的對象。
司馬相如和揚雄作為西漢辭賦的代表,取得了極高的辭賦成就,展現了漢賦的時代特色。同樣,班固要描繪西漢王朝的興盛氣象,而此時的東漢文壇還沒有積累足夠的經驗供班固學習,在這種創作內驅力和前代辭賦典范的雙重影響下,班固將他們視為摹擬學習的榜樣,積極地吸取創作經驗,學習創作手法。
從文章功能來看,為文有補于時是古人的創作傳統,“蓋寡言無多,而華文無寡。為世用者,百篇無害;不為用者,一章無補。如皆為用,則多者為上,少者為下”4。漢代注重文章的實用效果,反對華而不實的無用之文。漢賦雖“勸百諷一”,但仍注重實用。漢代文人通過進獻辭賦來表達自己的建議,從而達到諷諫的效果,“《子虛》之事,《大人》賦說,靡麗多夸,然其指風諫,歸于無為”5。司馬相如本意進獻《大人賦》以諷諫,結果“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說,飄飄有凌云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6。揚雄作《甘泉賦》意在諷喻成帝奢侈過度,雖“天子異焉”,卻也沒有歸于節儉。對此矛盾現象,王充認為:“孝武皇帝好仙,司馬長卿獻《大人賦》,上乃仙仙有凌云之氣。孝成皇帝好廣宮室,揚子云上《甘泉頌》,妙稱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為,鬼神力乃可成?;实鄄挥X,為之不止。長卿之賦,如言仙無實效;子云之頌,言奢有害,孝武豈有仙仙之氣者,孝成豈有不覺之惑哉?”1《大人賦》《甘泉賦》一律迎合皇帝的喜好,缺乏諷諫意義,未能起到實際勸諫帝王的作用,致使兩人諷諫的主觀意圖與客觀效果形成巨大反差。面對漢賦的諷諭意圖與實際效果之間的矛盾,揚雄無力解決,只得出了賦“不免于勸”的結論。
班固也看到了創作意圖和實際效果之間的矛盾,但并沒有放棄辭賦創作,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發揮辭賦的諷諫作用。他重塑辭賦的諷諫精神,認為辭賦不能僅僅是“勸”,還要“諷”,應該通過辭賦向君王進言,發揮作用不能只展現辭賦華麗的外表。因此,班固發掘辭賦的實用功能,對司馬相如、揚雄進行批判地繼承,提出了“義正乎揚雄,事實乎相如”的主張。雖然司馬相如、揚雄的文章未達到諷諫效果,但二人的創作意圖仍是實用為主。同時,兩人的辭賦中包含著大量的事實內容,涉及大量的歷史記載,雖有夸張想象的成分,仍不失為真實記錄。對班固來說,這種實錄記載便是摹擬之范。
從辭賦的閱讀對象來看,當時的帝王是主要閱讀者之一,君王的喜好往往影響辭賦創作的發展方向。漢代獻賦之風極盛,“言語侍從之臣,若司馬相如、虞丘壽王、|方朔、枚皋、王褒、劉向之屬,朝夕論思,日月獻納;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寬、太??钻?、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劉德、太子太傅蕭望之等,時時間作”2“蓋奏御者千有馀篇”3,漢代文人輩出,漢代辭賦數量眾多,內容十分豐富,在如此大的創作規模下,想要脫穎而出,獲得認可和青睞,就需要一定的創作技巧。事實證明,如果漢代文人的辭賦作品類似前代辭賦大家,則更容易得到帝王的賞識和召見,揚雄便是典型的代表,蜀人楊莊為成帝誦讀其文章,“成帝好之,以為似相如,雄遂以此得外見”4。由于揚雄的文章類似相如賦作,便能受到帝王的召見,這種現象無疑會推動摹擬前代辭賦的創作風氣。
至東漢,肅宗喜好文章,推崇辭賦的創作。當時“帝雅好文章,自見(崔)S頌后,常嗟嘆之”5,崔S通過《四巡賦》的進獻,使得章帝“常嗟嘆之”,乃至向竇憲推薦,以為上賓。在這種環境下,班固自然會受到很好的禮遇?!凹懊C宗雅好文章,固愈得幸,數入讀書禁中,或連日繼夜。每行巡狩,輒獻上賦頌,朝廷有大議,使難問公卿,辯論于前,賞賜恩寵甚渥”6。班固面對帝王的恩遇,要有所回應,且展示自己的才干,其進獻辭賦不僅為了利祿,還有為朝廷出謀劃策之意。此時的漢章帝要求恢復古禮,正是承接明帝未完成的事業。班固目睹帝王修復古禮的舉動,便將自己的思考凝聚到辭賦的創作之中,試圖以此向肅宗提出自己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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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漢賦作為漢代新出現的文學體裁,經過西漢兩百年的發展,已由“祖述楚辭”7轉至東漢賦的“漸靡儒風”8,辭賦的創作風格發生了顯著的變化。面對這種轉變,此時的辭賦作家們并沒有積累足夠的創作經驗,摹擬前人便是進行辭賦創作最便捷的途徑。
總之,班固作為東漢的辭賦大家,對東漢辭賦的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處于漢賦摹擬期的他,通過對前人辭賦創作的摹擬,融入自己對生活的實感,發揮辭賦的諷諫作用,形成了“雅懿”的創作風格,為辭賦創作找到了一條新的路徑;扭轉了西漢辭賦家類似俳優的位置,提升了辭賦的文學地位;同時,對后世的辭賦創作產生了較為深遠的影響。
On the Imitation of Ban Gu's Ci Fu
Bai Shaoxiong
Abstract:Ban Gu,who was in the period of Han Fu imitation,recognized Yang Xiong's imitation of predecessors and used imitation as an innovative means of Ci Fu. On the basis of imitating his predecessors, Ban Gu integrated his true emotions,carried forward the ironic spirit of Cifu,learned the technique of learning talents into Fu,and realized the combination of beautiful literary,objective facts and elegant style, forming the "Ya Yi" cifu style. Under the combined effect of the typical examples of "Hongli Zhiwen" such as Sima Xiangru and Yang Xiong, the Han Dynasty's emphasis on practical articles and the combination of reasons such as trying to gain the favor of emperors,Ban Gu selectively inherited the creative skills of his predecessors and development,and then realize the goal of Cifu innovation,find a new development path for Cifu creation.
Key words:Ban Gu;Cifu;mimic;Sima Xiangru;Yang Xiong
任編輯:李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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