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態萬方（組詩）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張新泉

　　老大徒傷悲
　　
　　一大把年紀了，還沒活出
　　老者的風貌、品位
　　皺紋發育遲緩
　　禿頂似是而非
　　胸大肌、三角肌
　　依舊雄姿赳赳
　　不識愁滋味
　　
　　三十年河東已遠
　　冷面的河西竟懷疑
　　我的真實年歲
　　隨“夕陽紅”出游
　　常被當成工作人員，亦或
　　老干處派來的領隊
　　
　　年輕人尊稱我兄長
　　同齡人視我為另類
　　他們的太極劍虛擬出天禪地靜之時
　　我的隨身聽正在
　　――小河淌水……
　　
　　一大把年紀了
　　被擱置在一格空檔里
　　前不靠床后不挨被
　　今夜，且用口哨伴刀郎
　　將窗外萬盞華燈
　　一吹而醉
　　
　　事件：老臉回春
　　
　　青春痘在我的老家
　　又叫“騷瘡”
　　這是一種很不體面的東西
　　蓬蓬勃勃的小紅疙瘩
　　長滿臉頰，爬上鼻梁
　　摳過，揉過，無濟于事
　　只好掩面過街，埋頭進巷
　　唉，憂郁的尷尬年歲
　　蒙昧的少年時光
　　
　　幾十年后竟重遇尷尬
　　小疙瘩們又復出面龐
　　一顆顆來勢兇猛
　　一排排氣宇軒昂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事件
　　不便求醫，不宜聲張
　　既然來了，只好善待
　　不抓不摳使其安詳
　　深長思之，該是造物粗心
　　將青春痘誤作老年斑
　　安排到我的臉上
　　
　　宿命不可違，哪怕只一月
　　我也會滿眼夢幻，滿面春光
　　這張老臉還在發育階段
　　那么，最合適的表情該是：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黃昏之吠
　　
　　一到傍晚
　　這個小區里的狗
　　就一齊鳴叫
　　大約持續半個小時
　　或慷慨激昂
　　或絮絮叨叨
　　
　　時間長了，我從狗叫聲中
　　聽出些名堂
　　便將其視為小區內
　　每天的新聞聯報
　　譬如，三十三棟有人行賄
　　煙盒里裝的全是票子
　　臨河別墅二奶現身
　　女主人大怒揮起菜刀
　　七號樓又是蹦迪又是麻將
　　小學生射燈泡發出警告
　　一對二婚夫婦的蜜吻
　　長達五十八分鐘
　　一個賣假藥的江湖游醫
　　竄進底層樓道……
　　
　　我喜歡這個小區的狗
　　有什么就說什么
　　它們說，人的生活太混沌
　　還是做狗好
　　
　　所謂寫作
　　
　　其實就是碼字 就是
　　自言自語或對人說話
　　我屬于后者 我傾吐的對象
　　首先是我的好友親朋
　　我的窗前月 盆中花
　　述說心中的風吹草動 苦夏寒秋
　　我忠于自己的口型 手姿
　　一些夸張和浪漫剛露頭就自慚形穢
　　一群巧辭妙語才到舌尖就被我扼殺
　　我當然想感染聽眾并達成交流
　　從一團抹布走向生存的千絲萬縷
　　剝一只人造翅膀現出來井底之蛙
　　我也會抒那么一點點人之常情
　　但絕不手舞足蹈 呀噢哦啊
　　只不動聲色地在聽眾眼底
　　催開一朵 最多兩朵感動之花
　　峰回路轉時我有意緘口不言
　　恭請他們去沉思或驚詫
　　讓簡單樸素的-語匯儀態萬方
　　我挽弓有術 放箭有靶
　　
　　像對人說話一樣伏案寫字
　　我常常從稿紙上抬起頭來
　　用他們的表情驗證我的筆力
　　因為親近和平等 才沒有人在乎
　　我文字的潦草 嗓音的沙啞
　　……
　　
　　口無懸河 只有一脈小溪
　　剛好匹配低處的谷子 芝麻
　　風采不如演說者但畢竟大同小異
　　異者 他們在臺上 我在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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