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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包法利夫人》中鐘聲與愛瑪的關系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蔣巳陽

   摘要:聽覺敘事,指敘事作品中與聽覺感知相關的表達與書寫?!栋ɡ蛉恕吩S淵沖譯本中,“鐘聲”,及“鐘敲”“鐘響”等詞出現近三十次,幾乎全部的鐘聲均為女主人公愛瑪所感知到的。鐘聲的頻繁出現絕不只是簡單的機械設置。本文試探究頻繁設置的“鐘聲”與愛瑪的關聯,從鐘聲的功能、特質出發,分析其與愛瑪的行為選擇,發掘行為選擇對情節發展的直接影響;結合鐘聲巧妙的設置節點,探尋鐘聲對愛瑪內心世界和生命追求的反映與象征。把握好鐘聲出現的意義可以對小說情節和人物形象有更具象的深刻理解。
   關鍵詞:包法利夫人 鐘聲 聽覺敘事
   聽覺敘事,指的是敘事作品中與聽覺感知相關的表達與書寫。[1]一部敘事作品中反復呈現的某種特定聲音與故事本身的敘事是相交織的。在《包法利夫人》的許淵沖譯本中,“鐘聲”,包括“鐘敲”“鐘響”等詞出現了近三十次,同時,幾乎全部的鐘聲都是為女主人公愛瑪所感知到的。恰如羅蘭?巴特所言“實際上所有的聲音都有自己的獨特作用,否則作者不會為此空耗筆墨”[2],因此鐘聲的頻繁出現絕不只是反映著鐘到點了必然會響起的規定設置,而是以其特殊的功能、性質、設置點與小說的情節,愛瑪的行為、生活與心理都有著密切的關系。把握好鐘聲出現的意義可以對小說情節和人物形象有更深刻、具象的理解。
   一、鐘聲與愛瑪的行為選擇
   (一)鐘聲――信號音
   音景研究者R?M?夏弗將聲學意義上的音景分為三個層次:主調音、信號音、標志音。在整幅音景中因個性鮮明而引注意的聲音是信號音,鐘聲、鈴聲、口哨都被歸入此類。[3]應為信號音的聲源所在。鐘鼓之聲有很強的穿透力,舊時中國城市多有規范作息的鐘樓和鼓樓,歐美基督教國家處處可聽到教堂鐘聲。[4]當鐘聲響起時,教堂遠近的人們會收到具有某種催促、提示意義的信號。一定程度上,這和我們聽到鬧鈴的感受是一樣的――心里一驚,然后意識到自己需要去做什么事情。因此,鐘聲傳到主人公的耳畔,往往會提醒主人公對此反應,做出行動,進而推動情節的發展。作為信號音的鐘聲具有著提醒、催促功能。
   “巴黎”的“鐘聲”提醒著愛瑪尋求新的生活,推動“遷居到永鎮”情節的發生。愛瑪對著子爵丟失的雪茄匣展開了一幅想象中子爵的巴黎生活畫卷:“一天早上,子爵把煙匣帶走了。當煙匣放在寬闊的壁爐框上……現在,她在托特。他呢,他在巴黎,多么遙遠!巴黎是什么樣子?名聲大得無法衡量!她低聲重復這兩個字,自得其樂;這個名字在她聽來有如嘹亮的教堂鐘聲?!盵5]此處,并沒有真正的鐘聲響起,而是一聲一聲“巴黎、巴黎”的呼喚,反反復復、余音不絕、牽腸掛肚,和鐘聲的特點極其相似。此處對巴黎的聲聲呼喚在作者的筆下化為了和鐘聲一樣的聲音,再次喚醒并且加強了愛瑪對浪漫之都的向往。這一聯想意義上的鐘聲發出信號“生活需要意外!”于是,愛瑪開始對托特埋怨不斷、身體狀況日益消沉,而她這樣的狀態堅定了夏爾“換個地方開業”的想法,也便推動著故事情節進入到第二部的到達永鎮的生活。
   (二)鐘聲的克里斯瑪特質
   克里斯瑪(charisma)本為基督教用語,源自《新約?哥林多后書》,意指神授的能力,是追隨者形容諸如摩西、耶穌之類具有非凡號召力的天才人物的用語。意思是因蒙受神恩而被賜予的超凡稟賦,馬克斯?韋伯將此語運用于世俗領域,愛德華?希爾斯在韋伯基礎上進一步擴大了它的意涵:“社會中的一系列行動模式、角色、制度、象征符號、思想觀念和客觀物質,由于人們相信它們與‘終極的’‘決定秩序的’超凡力量相關聯,同樣具有令人敬畏、使人依從的神圣克里斯瑪特質”。用巫術領域中的理解,可以將這一特質概括為:指某種特殊的超自然的人格特質,可以通過某種渠道遺傳或是繼承,具有克里斯瑪特質的人即具有支配的力量,而被支配者就會產生對它完全效忠和獻身的情感。也就是說,當一個人受到‘克里斯瑪’的暗示,會無意識地產生一種迷狂,自身也會被這種迷狂所吞沒。而來自教堂的鐘聲,在許多人潛意識中關聯著某種“終極的”“決定秩序的”超凡力量[6],這種帶有“神力”的呼喚能夠直抵人的心靈,引發出渴望尋求超凡力量支撐的行為。
   晚禱的鐘聲從基督教神圣的屬地――教堂傳出,提示著痛苦的愛瑪或許可以前往聲源地,以尋求宗教的開導、皈依于信仰、向上帝訴說。小說中呈現了愛瑪受到鐘聲克里斯瑪特質影響的情節:一天傍晚,愛瑪坐在窗口……忽地聽見晚禱的鐘聲響了……鐘聲含著淡淡的哀怨,在空中響個不停。鐘聲陣陣,喚起少婦對童年和寄宿時期的回憶。她想起圣壇的蠟燭臺……她真愿意像往常一樣,混在修女們中間……她的心被觸動了……于是身不由己,不知不覺,去了教堂,她準備獻身給宗教,不管哪種信仰都行,只要她能夠把靈魂全部投進去,只要她能忘掉人間的煩惱。[7]此時的愛瑪表面上是為永鎮婦女夸贊的賢良女子,殊不知她內心已愛上了萊昂。肉體的七情六欲,對金錢的垂涎三尺,加之熱情帶來的傷感,混雜在一起,成了一種痛苦;她最惱火的是,夏爾似乎全然沒有意識到她在受苦,誤以為此刻的她因為更換生活地而感到幸福滿足了。在內心對生活的浪漫幻想和苦悶現實的巨大反差下,在婚外戀愛的誘惑和堅貞的矛盾下,愛瑪此刻是煎熬、不知所措的。痛苦糾纏之中淡淡的鐘聲飄來,如同救命稻草,提示著愛瑪前往信號音的源頭――教堂,@個基督教徒虔誠彌撒、懺悔、自新的純潔圣地去尋求一條出路。
   此時痛苦的愛瑪在鐘聲的提示下回憶起童年的星期天做彌撒的時候,她一抬起頭來,就看見淡藍色香煙繚繞著圣母慈祥的面容。想到這里,她的心有動于衷了。于是,在這種神圣力量的信號提示中不知不覺地就往教堂走去了,為了能夠以宗教為依托,即不自覺地響應著“終極的”超凡力量的感召。這種“感召”也符合科爾班(2003:307-308)在《大地的鐘聲:19世紀法國鄉村的音響狀況和感官文化》一書中對鐘聲的召喚與訓誨功能的解釋“鐘聲促使人感到內疚。鐘聲在無神論者耳邊重申死亡的威脅,讓專制者不安,讓通奸的婦女想起端正的聲音。”[8]

   鐘聲以其約定俗成的特殊功能和特質對愛瑪的行為選擇發揮了催促或是導向作用,在這種提示下,主人公的行為選擇直接帶動了情節的進一步發展。所以,我們可以將鐘聲這一具有克里斯瑪特質的信號音視作情節轉換的信號音,它的出現,引導著主人公,也引導著讀者走入了下一個情節。
   二、鐘聲與愛瑪的內心世界
   (一)規劃居民生活時間秩序的單調鐘聲
   許多教會和修道院根據神圣儀式和作息等制定了作息表,到一定的時候教堂就會鳴鐘報時。鐘聲按照規定日復一日地在固定的點鳴固定的次數,一下又一下,打著均勻的拍子,恒定又持續。教堂的鐘聲在村鎮遠近皆聞,成為召喚或規約居民日常生活的時間秩序,同時夾雜著各種“手工噪音”[9]。
   在去了一趟子爵在巴黎舉辦的舞會后,愛瑪加速感到婚姻的疲憊和厭倦,她覺得查理唯唯諾諾,生活寂寞無邊,期待著意外之事能夠到來。在這份空虛中,愛瑪感到“未來是一個過道,黑洞洞的”。她不彈鋼琴了,不在乎畫冊和刺繡了,把原先屬于浪漫的那一份心靈追求鎖閉了起來。此時,福樓拜為這段絕望配上了背景音樂:“星期天,晚禱鐘聲響了,她感到多么苦悶!她呆若木雞,注意聽那一聲聲沙啞的鐘響……遠處有時傳來一聲狗叫,節奏單調的鐘聲繼續響著,消失在田野里。”[10]此時,如約而至的鐘聲的單調性是不言而喻的。這一點,和愛瑪此刻陷入日復一日的單一的婚后生活的特質不謀而合。在她眼中不善言辭、唯唯諾諾的查理日復一日地早出晚歸、寡言無趣,一眼望得到頭的日子一天一天地重復著,猶如每日在規定時間以同樣的聲調及頻率降臨的鐘聲。單一的鐘聲便是愛瑪所陷入的苦悶婚后生活發出的喑啞的控訴,也是她此刻內心世界單一乏味的象征。
   此外,每天按時響起的鐘聲除了節拍的單調感外,還有著潛移默化、自然形成的規約作用。福柯對聽覺空間的規訓上形成的“異托邦”有所覺察,他說:“巴拉圭耶穌會建立的殖民區中,生活的每一方面都被節制……節制個人日常生活的不是口哨,而是鐘聲。每個人在同一刻被叫醒,同一刻上工,中午十二點和下午五點鐘進食;而后上床,而午夜時開始所謂的性的覺起,在教堂鐘鳴下,每個人都在履行他/她的責任?!盵11]作為信號音的鐘聲,每日在規定的時間向這片區域里的人們發出信號――X點到了。人們很自然地被這個聲音提醒,然后去做一件普遍意義上應該在這個點完成的事情。日復一日地,鐘聲發出信號,人們再接收信號,如此下來,便成了一種被馴化好的行為定勢。鐘聲使得生活有了時間秩序,而服從秩序去過生活無疑也是愛瑪所厭倦的。
   (二)攪動內心沖突與絕望的鐘聲
   在上文中提到,欲望激情與人倫規范在愛瑪的內心世界中反復纏斗,她也曾為自己的荒唐行為感到內疚與羞愧,然而她仍然無法自我消解這燒叩某逋緩湍諦牡耐純?。又o牽在鐘聲帶有神圣力量的提示下,她前往教堂,以期借助宗教信仰獲得精神解惑。但是,主教并沒有擔任好靈魂的醫生的職責,而是顧自忙碌、閑聊,沒有注意到并且也無法理解愛瑪的痛苦。教士和夏爾一樣,都是奔波于俗世的人,相信人生有了飽餐的面包和寒冬的爐火便美滿了。當愛瑪發現教士――神職人員――為信仰服務的人,也和她無趣的丈夫一樣疲于奔命、安于溫飽時,她只能絕望地高呼:“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回家后,愛瑪看見“家具待在原來的地方,似乎越發死板了,陰影籠罩,好像沉入漆黑的大洋”;聽見“鐘總在敲打”;她感到“心潮翻滾,看見事物這樣安靜,感到說不出的驚愕”。涌動不安的內心和死寂的周遭,一動一靜的對比,更襯托出愛瑪的孤立無援,她需要新的感受、意外的事來刺激她,給她小說中貴婦人的富足又激情的生命體驗。然而此時,“總在敲打”的鐘,代表著一種“端正的力量”,有力地震懾著她的躁動和不軌之念。而指引精神迷航的希望半途夭折,重回起點的愛瑪墮入新一輪折磨。教堂不斷傳來的鐘聲,帶著克里斯瑪特質傳遞出的神圣感,在愛瑪內心攪動著不軌念頭和道德的沖突,強化并折射出其心底的絕望。
   三、鐘聲與愛瑪的浪漫想象
   (一)承載著浪漫想象的鐘聲
   福樓拜在愛瑪真的以為要實現那份小說中的浪漫愛情而欣喜、瘋狂之時往往也會設置“鐘聲”的出場。愛瑪真正奔赴“浪漫”的第一個婚外戀愛對象是羅道爾弗。在和羅道爾弗的相處中,愛瑪越陷越深,先是一定要交換小照,剪一綹頭發相送;后來她要一枚戒指、一枚真的結婚戒指,表示百年相好;她動不動同他談起晚鐘或者天籟。在和羅道爾弗這位愛瑪以為的真命天子相處之時,晚鐘的鳴響不再是面對夏爾時所產生的“淡淡的哀怨”,而是詩意的表達、戀人的呢喃;她買下銀頭鍍金馬鞭、“心心相印”印章、同子爵雪茄匣一般模樣的雪茄匣等送給羅道爾弗,對羅道爾弗說“夜半鐘聲一響,你一定要想我”[12]?!扮婍憽背蔀榱藧郜斞壑袀鬟f愛意的使者和保證對方也同樣向她付出愛意的浪漫象征,如上文所論述的那樣,必定會在規定時間鳴響的鐘聲,在愛情的光輝下便不再是單調乏味的體現,而是用鐘聲出現的恒定性作為對方會回應愛意的保證;愛瑪幻想著和羅道爾弗私奔后的新生活畫卷中“他們聽見鐘響、騾鳴、六弦琴低吟、泉水淙淙……生活又方便又寬裕,就像他們的綢緞衣服一樣;又暖和又皎潔,就像他們欣賞的溫馨的星夜一樣”。“鐘聲”也成為了愛瑪理想中的小說里貴婦人既富足又有愛情的浪漫生活時所欣賞的美景中的一部分。
   當她與羅道爾弗在將要私奔前的夜晚,在與他耳鬢廝磨的聲聲呢喃中,“夜半鐘聲響了?!胍沽耍 f,‘好了!明天就走了!只有一天了!’”[13]回蕩的鐘聲傳達出的則是她心愿即將得償的由衷喜悅。在鐘聲的陪伴下,她緊追著告訴羅道爾弗:“明天見!”這里的鐘聲好似宣告著愛瑪要迎來屬于她的并不枯燥的浪漫生活了,成為了愛瑪激情想象的象征式體驗。然而,愛瑪在鐘聲的回蕩中是不夠安心的,她不斷地向羅道爾弗確認被愛,不斷地提醒羅道爾弗準備好東西,確認出奔那天集合的地點和時間。分明出奔在即,日日夜夜渴求的浪漫也將要實現,愛瑪此刻卻也不夠自信,她對這個結伴出奔的對象沒有絕對的放心,她分明是不傻的,她隱憂著眼前的這個人――他夠愛她嗎?他夠堅定嗎?他敢嗎?所以,愛瑪要反反復復地從對方口中祈得答案,這份答案雖然只是對方隨口的不真誠的應付,但卻能暫時性地讓愛瑪能夠在主觀感情上覺得自己離理想浪漫能夠更近一步。她或許知道他的虛偽,但也樂意用對方的假意來暫時麻痹自己,對明天的生活――私奔至浪漫,揣著期待。

   后來,愛瑪和萊昂重逢?!八麄冊谑グ瑺柊乩蕣A道前面分手,禮拜堂的大鐘正敲十一點半”,鐘聲在章節末尾再次被設置,奏響了愛瑪開啟另一段所謂浪漫生活的樂章,他們互相告別,彼此都深知――昔日那份蠢蠢欲動的情感一觸即發。次日,脫離了夏爾后,二人回憶漫談,重逢的歡愉與糾結中愛瑪又一次聽到了鐘聲?!八麄儾辉僬f話,只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但是他們凝視對方的眼珠”,這一次愛瑪的感受是“似乎發出了聽不見的聲音,傳進了對方的頭腦。他們手握著手,于是過去、未來、回憶、夢想,全都融化成了心醉神迷的脈脈溫情?!盵14]悠遠的鐘聲交織著重逢的驚喜,由此營造出迷幻朦朧的欣悅感讓愛瑪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自我與銷魂的體驗就此融為一體。
   愛瑪與兩位情人的相處中,往往能夠在情到濃處之時聽見悠遠的鐘聲,鐘聲承載著她對浪漫愛情與具有新鮮感生活體驗的追求與向往,勾勒出她腦海中美好愛戀的畫面。
   (二)標志著浪漫想象幻滅的鐘聲
   勒合先生放長線釣大魚收網之時,愛瑪祈求萊昂從事務所里拿錢借給自己來填補八千法郎的債務窟窿,她強調“我多么愛你呵”,流露不怕下地獄的神色,希望情人可以為了她,為了二人所擁有過的愛情而做出逾矩的行為。萊昂佯裝借錢的樣子離開了,告訴愛瑪,如果他三點前沒有回來就不必等了。愛瑪分明已經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此時的她精疲力竭的呆坐著,還是選擇進行無用的等待,倔強地給她試圖追求的那份“浪漫”的可靠性和真實性打了個賭。“四點鐘一響,她就站起來,要回榮鎮去,像個木頭人一樣,只是聽從習慣支配”[15],以往無數次地在四點時從這間房里走出去,她的身后是她以為擁有的浪漫戀愛,回到永鎮做包法利夫人是她不得不服從的世俗道德;而這一次,四點鐘的鐘聲如期而至,標志著她為浪漫做的賭注輸得精光,宣告著又一次浪漫追求的破滅。同時,我們從“機器人一樣”“服從習慣”兩個描述中還可以看出愛瑪每周一次地離開永鎮奔赴與萊昂翻云覆雨的約會,實則是從原先一成不變的生活走向了另外一種一成不變的生活。
   愛瑪她想逃避現實世界,想活在浪漫的幻想里,可在一次次逃避現實的努力嘗試之后她發現自己不僅無法掙脫,而且還欠下了一筆巨債,走投無路也心灰意冷的她選擇了自殺。在吃下砒霜回家后,躺倒在床上,此刻她“聽見座鐘的滴答聲,火柴的噼啪聲,夏爾站在她床邊的呼吸聲”[16],鐘聲滴答,是時間在流逝,更是愛瑪生命的倒計時。馮驥才在《遙遠的鐘聲》提到:“我忽然明白聲音最奇妙的魅力是什么?它能召喚昨日!”因此,在生命的盡頭響起的鐘聲,更像是一個“往事的載體”,召喚出舊日的點滴。此時的愛瑪還沒有感到身體的不適,而隨著滴答滴答的鐘聲回顧其自己所經歷的這一切――以為擁有的浪漫,終究都是虛無縹緲的,禁不起任何考驗。毒性發作,愛瑪的喘吼越來越急,“祈禱聲和夏爾遏制不住的啜泣聲此起彼伏,有時嗚咽淹沒在禱告聲中,就只聽見單調低沉的拉丁字母咿咿呀呀,好像在敲喪鐘似的”,愛瑪臨死前的環境音在福樓拜的筆下凝聚而成低沉哀怨的喪鐘,這鐘聲所涵蓋的悲哀意味正體現了愛瑪所回顧的充滿激情卻荒謬虛妄的一生的悲劇性。
   鐘聲最終陪伴著愛瑪入了墓穴:“鐘響了。一切齊備。應當出發了”,鐘聲標志著愛瑪的喪禮開始了,宣告愛瑪苦苦追尋的純粹的“愛的欲求”徹底幻滅了。
   愛欲萌動與情到濃處時響起的鐘聲承載著浪漫想象從遠方飄至愛瑪的耳畔,似預示著浪漫欲求實現的臨近,鐘聲帶著新鮮多彩的生活和激情的愛意令人興奮地作響。然而,悠遠的鐘聲終究是不可及的,浪漫想象最終也在鐘聲――反復的、機械化的、無情的聲音中宣告破滅。
   綜上所述,反復出現的鐘聲作為信號音,提示著愛瑪的許多行為選擇,影響了小說的情節發展;鐘聲的克里斯瑪特質既感召了愛瑪尋求一條精神指引之路,雖然尋求無門,但可以窺見愛瑪為守護世俗的道德所做出的努力。鐘聲的單調性、時間秩序性和愛瑪生活狀態和心境不謀而合,攪動著內心絕望的鐘聲也折射出其矛盾的心理狀態;承載著浪漫想象的鐘聲,及標志著浪漫想象幻滅的鐘聲,折射著愛瑪在追求理想生活時的狀態變化,伴隨著愛瑪一生的浪漫追求過程。最終,鐘聲歸于平靜,愛瑪的追尋和生命也就此告終?!扮娐暋痹凇栋ɡ蛉恕分械母哳l率出現可能還與環境氛圍、其他人物心境有關聯。此外,《包法利夫人》中還有許多的聲音,如嗡嗡聲、馬蹄聲等,甚至還有許多處“無聲”,即有意義的靜默。這些聲音(包括無聲)為何設置,以及為何多次設置,都是值得我們揣摩的問題,并且可能成為該小說聽覺敘事研究的未來發展空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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