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組詩)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高凱

　　大雪
　　
　　白茫茫一片白茫茫呵
　　這么多的雪
　　為什么要在我睡著的時候
　　一起落下來呢
　　
　　昨夜夢中我究竟獨自去了哪里
　　被人像天使一樣給裹住了
　　天亮又被放回大地
　　
　　張皮匠小傳
　　
　　操一把尖尖的刀子
　　把羊身上惟一的一件皮襖剝下來
　　張皮匠首先是個屠夫
　　
　　支一口大鐵鍋生一把火
　　將一張張生羊皮煮成熟羊皮
　　張皮匠其次是個伙夫
　　
　　用尺子剪刀和針線
　　讓許多人披上一張體面的羊皮
　　張皮匠最后當然是個裁縫
　　
　　也就是說
　　屠夫伙夫和裁縫
　　三個加起來才頂一個臭皮匠張
　　
　　讓那些肉被吃盡血被喝完骨頭被嚼碎
　　只剩下皮毛的羊繼續遭受做羊的痛苦
　　是張皮匠年年都在干的事
　　
　　自己也披著一身羊皮襖
　　但張皮匠一年四季身上似乎都是冷的
　　常年燃著一個小火爐溫酒熬茶煎藥
　　
　　在一望無際的殘塬上
　　張皮匠一天比一天消瘦弱不經風
　　最后只剩下一張蒼涼的人皮
　　
　　我的紐扣
　　
　　太陽是我的第一顆紐扣
　　你能不能給我解開
　　
　　月亮是我的第二顆紐扣
　　你能不能給我解開
　　
　　那些數不清的星星是我下面的紐扣
　　你能不能給我解開
　　
　　最后一顆紐扣就是我里面的心兒
　　你能不能給我解開
　　
　　撫摸一把刀子
　　
　　夜幕降臨無所事事
　　我獨自撫摸一把塵封的刀子
　　
　　我沒有給誰起什么歹心
　　我只是想撫摸撫摸一把刀子
　　那周身的寒冷
　　
　　就像從深沉的黑夜里
　　摸出一片月光一樣一把刀子
　　握在了我的手里
　　
　　一把刀子還是一把刀子
　　在時間里一把刀子的鈍去甚至生銹
　　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夜深人靜在一把錚亮的刀子里
　　我看見了自己猙獰的面孔
　　
　　大槐樹下是怎么成為故鄉的
　　
　　大槐樹自小就守在村口
　　目的是讓我記住生我養我的村子
　　就在她緊抱的懷里而我
　　就是大槐樹懷里的人
　　
　　槐樹寸步不移
　　也從不背井離鄉但槐樹
　　卻一直往黃土深處里走槐樹的根
　　踩出了無數條彎彎曲曲的山路
　　
　　當槐樹根深葉茂
　　把整個村子都藏在自己的羽毛下
　　槐樹就成了我擋雨遮日的故鄉
　　而我就成了大槐樹下的人
　　
　　從此即使我遠走高飛八千里
　　也能看見一棵高大的槐樹
　　十分固執地站在那里
　　滿懷都是對我的懷念
　　
　　這樣就讓我這個大槐樹下的人
　　在開滿一頭白槐花之后有朝一日
　　也不由自主地像她那樣
　　自然而然地葉落歸根
　　
　　奇石記
　　
　　大雨中拉毛才讓家的一只小白羊
　　困在了山下的一塊黑石頭里
　　
　　為了抱回那只小白羊
　　我連那塊黑石頭一起抱著上路
　　
　　一只沉重的小白羊在大雨中
　　和一塊黑石頭一樣沉重
　　
　　拉毛才讓冒雨趕到時
　　小白羊和黑石頭正蜷縮在我的懷里
　　
　　那是一次藏區的浪漫之旅
　　大雨過后我同時看見了兩道彩虹
　　
　　從鄉下歸來黑石頭里的小白羊
　　一直咩咩個不停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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