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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詞閱讀教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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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教一篇東坡詞是容易的,教好一篇東坡詞是困難的,有底氣地教好一篇東坡詞則需要教師相對宏大的閱讀體量和較為嚴謹的教學觀念。蘇軾詞恰恰因其研究的普遍性,在教學中它的研究視域會被教者忽視。這樣的典型范本也許正是教師自我成長的墊腳石。
  關鍵詞:蘇軾詞 圓缺 閱讀
  蘇軾的詞在教材中是明星“產品”,不僅自帶光環,也因其自身的特點受到老師們的青睞。教授蘇軾詞時,似乎人人都成了哲學家,成了蘇軾的知己。然而,通過實際教學觀察,筆者發現,首先不是教得好不好的問題,而是教得對不對的問題?!皩W然后知困,教然后知不足”,或許,教師的教本來就不應離了學,不應離了讀書。
  一、按圖索驥——由一句詞開始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是北宋文學家蘇軾的名篇《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的名句。借助教參和“無所不能”的互聯網,我們可以很快明確這句詞的旨趣,無非是對世間離人的美好祝愿罷!如此這般,便足夠應付孩子們了。然而葉圣陶先生早就批評:“如今教師的缺點,就在欠修養功夫?!币v,就要弄清楚了再講。詞前有小記,道:“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碧K軾此篇是不是確實旨在表達對弟弟蘇轍的思念呢?當時蘇軾的政治遭際具體又是如何呢?盡管筆者對蘇軾生平大致知曉,這兩個問題的出現,仍然仿佛展開了地圖的一角。
  莫礪鋒先生的《漫話東坡》、王水照先生的《蘇軾傳稿》《蘇軾研究》比廣為流傳的林語堂本要嚴謹得多的。比照閱讀可知,寫《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之時,蘇軾正在密州任上,一般的資料(如教參)都稱蘇軾此時政治上頗不得意。事實上,由嚴謹的傳稿體察,蘇軾此時是由杭州通判轉任的密州知州,官職上顯然是升官了。有觀點認為,由富庶的杭州到相對貧窮的密州,是明升暗降。而從任官之地距離皇帝的遠近這一角度來判斷,密州顯然又是更靠近汴梁城。而此前,由在朝為官到在地方任職,雖然有時局逼迫的意味,但終究主要是蘇軾主動申請的結果。那么,至少,說蘇軾此時政治上“頗不得意”便不確恰。
  因為對蘇軾問題的思索,筆者對涉及古典詩詞尤其是蘇軾的內容便格外關注。讀到所引蘇軾的一句詩“作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我立即明白了蘇軾的文藝觀:提倡詩的言外之意。朱良志先生在《曲院風荷——中國藝術論十講》中談到“圓缺”時寫道:“充滿原在殘缺中。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缺處即是圓處。藝術中追求殘缺之美——缺,是一種對完美的期望,是一種淡淡的憂傷,有氣韻的轉換?!K軾并不是創造一個慘兮兮的境界,這是他的審美旨趣所在?!贝苏撏ㄍ?,令人豁然開朗。蘇軾雖有輔佐君王的政治理想,但蘇軾畢竟不是蠅營狗茍的俗夫,怎會為了幾多功名長吁短嘆?思念是有的,思念胞弟,思念父親,思念友人,甚至思念君王,但更多的應是在表達一種意趣,一種哲思!“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中包含的不僅僅是美好祝愿,更有樸素的哲學思考、淡遠的藝術理念,它是人之共情,更是詞人所獨有。由月的圓缺想到人的命運,這在蘇軾的作品中,無獨有偶,同樣是在密州任上,蘇軾作有一詩《待月臺》,有句“只從昨夜十分滿,漸覺冰輪出海遲”,王水照先生認為,此一句詩便是寫出了因滿招損的自然規律,滿月給人間帶來無限美景和喜悅的心情,然而滿即缺之始。在“圓缺”這一點上,筆者似乎找到了理解蘇軾的最好路徑。
  二、向青草更青處漫溯——由唐詩返照
  由蘇軾再往前讀,有兩條路徑:一、將蘇軾作為原點,深挖下去,研讀宋代思想史、宋代文學史,其他蘇軾代表論著等;二、以蘇軾為中心,發散開去,讀其他著名詩詞作者,或者詩詞論集,求一個更廣闊的知識空間和歷史場域,于不同時空求特征與演變,得共有與特異。第一條路徑或許更適合專業的研究者,筆者從一個教者的角度出發,選擇相對容易但更為駁雜的第二條路徑。同樣因為教學的困惑,筆者收拾蘇軾問題的思索與興趣,溯洄而上,開始漫讀唐詩史。
  耶魯大學的漢學家史蒂芬·歐文有一個相當別致的漢名——宇文所安,宇文所安先生致力于漢學,尤其是中國詩學的研究數十載,雖有語言上的先天隔閡,卻憑借出色的才思和超拔的毅力,40年間寫就了《迷樓》《初唐詩》《盛唐詩》《晚唐》《中國“中世紀”的終結》等論著多部,成為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在海外的一大代表人物。唐詩,從語言文學的發展上看,是宋詞的前身,音律對仗顯得更為嚴格,對于讀者的要求也更高。唐詩又是中小學課本中時時要接觸到的。怎樣處理這些唐詩,是背誦默寫,是浮于表面地講解大意,還是如何?這可能得結合學生的接受能力具體地制定教學計劃和方案。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盡可能地多了解一些,了解得準確些,盡可能不要犯知識性的錯誤,任何一句定論式的話要盡量在書本中求證。這無疑是一個浩大的工程,或許皓首難窮,但是我們可以不斷優化,不斷提升,讓閱讀之路不斷豐富,為自己樹立一個又一個新的路標。
  陳師道《后山詩話》有言:“蘇詩初學劉禹錫,故多怨刺,學不可不慎也;晚學太白,至其得意則似之矣,然失于粗。”于是,從李白開始,筆者首先便讀宇文先生的《盛唐詩》?!端{歌頭·明月幾時有》中有一句為:“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當時便揣測,蘇軾是不是厭惡人間社會,或者更準確地說,厭惡官場政治,產生了歸隱之心呢?當然這還只是一個無根據的猜想。讀《盛唐詩》,筆者留意到這幾句話:“仕宦誘惑與個人生活的沖突,是文學傳統中一個已經長久建立的主題。但是只有到了盛唐,棄官的企羨才成為上流社會文人生活的一個普遍主題?!币簿褪钦f,最晚從盛唐時期開始,棄官歸隱已經成為一種高雅意趣的體現,已經大規模地進入了詩詞作品之中了。再翻三蘇的作品,翻到了蘇轍的一段文字:“轍幼從子瞻讀書,未嘗一日相舍。既仕,將游宦四方,讀蘇州詩至‘安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惻然感之,乃相約早退,為閑居之樂。故子瞻始為鳳翔幕府,留詩為別曰:‘夜雨何時聽蕭瑟’。”(《逍遙堂會宿并引》)可見,蘇軾初為官時,便有歸隱之心了。這可能與盛唐時期形成的文學主題亦有相關吧!
  在談及岑參時,宇文先生談道:“后代讀者沒能從歷史范圍看盛唐詩,這是將盛唐看成詩歌和中世紀文化頂點的神話的最明顯跡象。于是,岑參之被突出稱贊,不是由于技巧的微妙特性,而是由于代表了盛唐文化的一個方面的一種主題:唐代對中亞的擴張。”這一點,恰恰是宇文所安的古典文學研究思路中最特出的,最顯出海外漢學研究特色的地方,而筆者也從中模糊地覺察和學習到了一種古典文學的閱讀和研究方法,也就是說,努力地從歷史風塵之中捕捉每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注意文人間的交往活動等等一切能夠返照歷史的材料,以此讓我們的研究對象顯得足夠真實,足夠立體。以這種思維觀念再來觀照蘇軾,也許能夠產生新的面貌。讀到一首《浣溪沙》: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細雨、斜風、淡煙、疏柳、雪沫、乳花、蓼茸、蒿筍,這活脫脫是一篇婉約詞!并且,這首詩還是寫于元豐七年(1086),此時的蘇軾正在行往汝州的貶途中。我們一般都稱蘇軾是豪放派詞人的代表;嚴謹些的,也會說蘇軾自密州任上開始,豪放詞風漸漸成熟。這里就很有些疑問:豪放與婉約是不是可以那么簡單地二分呢?或者,一個作者既有婉約,也有豪放,如此理解,是否便滿足?找了婉約派的代表詞人李清照的《詞論》來讀,知道了婉約派詞人非但分平仄,而且細分“五音”“五聲”“六律”“清濁輕重”,李清照曾批評蘇軾的詞“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者”。換句話說,在兩宋時人看來,蘇軾的詞是不合音韻的,只不過因為古今音的不同,因為今人的音韻知識的欠缺,今天的讀者讀來已經覺察不出這一點了。蘇軾的詞怎會不合音韻呢?
  劉熙載《藝概·詞曲概》中說:“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如果要注重詩詞的內容,那么音律可能不得不做出犧牲。而蘇軾寫詞,可能更注重內容,而相對要忽視音律了。盡管蘇軾的詞,比如《水調歌頭》富有音樂美,甚至在當時就是流行歌曲,但放在歷史中觀照,卻仍有音律不協調的特點。也正因為如此,蘇軾才開了一代詞風吧!王國維《人間詞話》談到東坡時寫道:“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薄皶纭迸c“豪”顯然是兩種情懷,兩副筆墨。那么,至少,我們再來談豪放派詞人,就不能混為一談了。詞人之間,尤其是偉大的詞人之間,存在著多么細小而微妙的不同,而也許正是這些不同,讓文學,讓歷史,讓文學史,變得那么富有魅力,仿佛一座“迷樓”,引人入勝!
  三、結語
  讀書之事,寫下來,仿佛是一條十分艱辛的道路,彎彎曲曲。常常讀著讀著就迷失了最初的目的,常常會不斷產生新的問題和想法,也許走了很長的路,看了許多的花草,沒有什么可觀的收獲,但每一處停留都彌散著迷人而珍貴的東西。這有時難以體察,難以言表,但它往往在不經意間出現、表露,它是無形的軌跡。實際上,讀書更像是一種精神消遣,是讓精神明亮的最好途徑。而作為一名教師,讀書,除了一種境界,一層欣喜,可能還更有一份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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