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視域中的經典重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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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勞倫斯-布伊爾( Lawrence Buell)是目前世界生態文學批評領域的代表學者,他的生態批評理論與實踐贏得了國際學界相關領域的普遍認同與積極回應。值得注意的是,布伊爾憑借生態視域對于諸種文學經典的解讀,呈現出針對諸種文學文本、文學現象獨特且深入的生態考察視域與批評范式,進而展現出多重闡釋空間。
關鍵詞:勞倫斯·布伊爾 生態視角 經典重釋
目前,文學批評中的環境轉向漸成學術熱點。實際上,綜觀世界文學史,無論是藝術家的創作還是批評家的研究都始終未曾間斷過對于世界物質環境與物種關系等問題的書寫與研討。勞倫斯·布伊爾( Lawrence Buell,1939-)傾盡畢生精力投入生態問題研究,其對于生態批評的定位是冷靜而客觀的。在他看來,生態批評并非如現象學、俄國形式主義、新批評、解構主義與新歷史主義所做的那樣以一種主導方法的名義進行革命,也缺乏愛德華·賽義德的東方主義為殖民主義話語研究所提供的那種定義范式的說明,而是更像女性主義之類的研究,可利用任何一種批評視角,而圍繞的核心是一種對環境性的責任感( commitment to environmentality),他的專著《為瀕危的世界寫作——美國及其他地區的文學文化和環境》(Writing for an Endangered World: Literature,Culture,andEnvironment in the IJnited States and Beyond,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1)是生態文學批評領域極具反響的重要著述,榮獲美國文化研究領域流行文化與美國文化協會“Cawelti圖書獎”(2001)。該書基于布伊爾的早年研究,體現了其學術思想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既映射了生態工作的推進方向,又反映出生態文學研究獲得的動力及其始由起源地美國的盎格魯向世界范圍的擴展。具體而言,該書旨在重塑文學與生態研究領域,強調物理環境對個人與集體觀念的影響與了解現代環保意識的歷史重要性,以明確與具體的方式將生態寫作的定義延展至囊括城市體裁、自然書寫等在內的廣延范疇。
鑒于生態危機是一種經濟資源的危機、公共健康的危機,或政治的僵局,該書對生態危機的關注、對環境想象理論的倡導以及對環境批評之未來的展望,都貫穿著基于生態視角針對諸種文學文本的重審與解讀。針對批評視域而言,布伊爾認為:“雖然文學藝術領域可能看起來并不像經濟學、法律或者應用科學,處理生態問題上是一條實用的途徑,然而它卻是至關重要的。因為關于生態問題所做的決定受到了像價值保證等定性因子的強有力的影響,并且這些因子又相應地受到詞、意象和敘事的強有力的影響?!雹?
與之相應,21世紀的環境批評應確保文學與其他領域的人文主義者對環境性的持久關注,并更多地憑借這種關注,而并非憑借教育或者行動主義層面的延伸來促進公眾對于如下問題的關注,即地球的命運、人類在覺醒中行動的責任、環境非正義的可恥,觀點與想象對于改變思想、生活、政策以及作詞、寫詩與撰著過程的重要意義。依據研究方法來看,布伊爾將生態想象視為一種“當代的文藝復興”,倡導“生態想象工程”,指出美國生態想象的具體方法有景觀想象、隱喻想象以及紀實與敘事等。此外,他還認真地界定并用史料真實地表述了一系列基本范疇用來作為分析工具,并試圖闡釋不同體裁文學作品的特征,例如有關農村生活與農民的文章、荒野愛情小說、文學科學寫作與關于有毒的敘事等。
在生態文學批評實踐中,布伊爾力求精準界定并用史料真實地表述一系列基本概念與范疇(例如自然、野生、荒野、風景、地方以及其他重要空間)用以作為分析媒介與工具。
例如,住所及地方。該書“住所的住所”部分涉及住所的飄忽不定性、住所連通性以及住所想象的重要性等層面,從分析模型到生態倫理與審美,對住所的多層含義予以了闡釋。布伊爾認為沒有物理空間不稱其為住所:“因此它是在地球、人和生命的其他形式的利益中,即使也許不可能在每個人或利益集團的利益中,因為‘空間’將會被轉變——或者再改變——為‘住所’?!雹?
綜觀人類與非人類的歷史演進可見,不同群體認為是一個有意義的“住所”的東西,可能在無數方面有分歧與交錯。對于彼人來說感覺如同住所的地方對他人則可能并非如此,對于整體文化同樣也是如此。盡管基于歐美視域而言,房子有直角是不言自明的,但基于他類文化的角度來看(例如納瓦霍人、蒙古人),圓形可能感覺更為正確。同樣是居所所在地,在梭羅的瓦爾登湖地區與英國的湖泊地區,居住者對住所的感覺可能會截然不同。梭羅被其父帶到瓦爾登湖是他最早的記憶之一。與之相對,記憶初期的景觀并非都是具有深遠意義與長期影響的快樂景觀。查爾斯·狄更斯的早期記憶之一即為其父在他的債務人的倫敦馬歇爾監獄里被監禁的恐懼與屈辱,并常在小說中予以回憶。威廉·華茲華斯似乎也確信最大的情感能量源自遙遠的、過去的、與住所相關的片刻,而相應片刻與記憶中迷茫甚或恐懼經歷的時間點有關?;诖?,在21世紀的轉折點上,只有當“住所”與“地球”相互依賴、互為依存時,住所才真正具有意義。
又如,有關城市的文學書寫。該書“浪漫的都市生活:惠特曼、奧姆斯特德”“從狄更斯到萊特的都市小說”等部分闡釋了諸多作家筆下諸種城市的文學形象。例如,惠特曼有關基于應對工業加速發展的影響而想象出的重新居住地的愿景,反映出他關心的是將個人適當地置于人們的群體之中,由此會使其更接近于19世紀美國最著名的城市生態改革者弗雷德里克·勞·奧姆斯特德,后者對新興的景觀建筑領域加以專業化且更負責任的命名。
再如,有關田園的文學書寫。布伊爾梳理了美國作家、教育家凱瑟琳·李·貝茨的贊美詩《美麗的美國》(America the Beautiful.1893)賴以生成的環保主義者的雙重視野,進而論及與該文本具有諸種機緣的簡·亞當斯與約翰·繆爾,前者是當時美國城市社區運動階段的代表人物、后者是美國早期環保運動的領袖。布伊爾表明物理環境是作為田園欲望(繆爾的案例)甚至地域毒性(亞當斯的案例)的煩惱中的個人和社會同一性的基礎,兩者都具有后維多利亞時代戰勝荒野重新構建家園的精神。 二、水域生存環境
該書針對有關湖泊、河流以及海洋等水域生存環境的文學書寫予以了闡釋。
例如,布伊爾認為河流是古老文化的象征,人類文明體系業已由動脈河流予以定義并借以形成。該書“流域美學”部分基于“從水到流域”與“現代流域意識:從瑪麗·奧斯汀到現在”等層面針對河流的文學書寫進行了闡釋,指出:美索不達米亞“新月”政權依托底格里斯河與幼發拉底河,埃及依憑尼羅河?!笆聦嵣希澜绺鞯氐暮恿饕呀洺蔀槲幕枷瘢瑧{借著規模、長度、美麗、估算的神圣性,運輸路線的效用:亞馬遜河、萊茵河、恒河、密西西比河?!雹鄞送?,河流也可作為地方、區域乃至國家的標志。以泰晤士河為例,早在英國伊麗莎白時期其即為國家身份與權力的標志;20世紀英國作家約瑟夫·康拉德《黑暗之心》中敘述者馬洛傍晚在泰晤士河口的心酸回憶使文本展現了當時歐洲帝國主義者的河帝國語境。康拉德筆下的泰晤士河顛覆了華茲華斯德文特河式的書寫,展現了自然既可變形或破壞文化又可養育文化的理念?!按送猓道聲浞忠庾R到較低的泰晤士河從狄更斯的那一天就已經受到嚴重的污染,被生態改革者譴責為是對公眾健康的危害和一個國家的恥辱?!雹?
又如,布伊爾表明,海洋是地球上最接近全球范圍的景觀與最大的生態系統。由此,海洋早在《荷馬史詩》中即有所呈現,形成了“最遠的邊緣”的周長?,F代文化中,海洋多象征無限的內心。例如,弗洛伊德稱“永恒的感覺”即如“海洋”的感覺;約瑟夫·康拉德認為男人向著大海更易自信;雷切爾·卡森的《我們周圍的海洋》是自然寫作傳統中重要的關于海洋的書,為作者贏得了科學領域嚴肅自然作家的聲譽。此外,該書“作為資源和圖標的全球生態系統:想象海洋和鯨魚”部分基于“重新象征海洋”、“《白鯨》與民族、文化和物種等層級”與“想象種際主義:巨型動物的誘惑”等層面針對海洋的文學書寫進行了闡釋,指出:《白鯨》對過剩進行想象與洛佩茲的《北極的夢想》的約束建模分享了首要的、倫理的與美學的承諾。對梅爾維爾來說是帝國企業與比較神話,對洛佩茲來說則為極地生態與比較民族志。相應承諾形成的國際化視野,有助于保持小說不再囿于在21世紀之交流行的有關鯨類的想象中時常出現的動物與人類和諧的平凡化窠臼,因而表明海洋的生態想象的全球化尚且任重道遠?!笆聦嵣?,《白鯨》《鯨魚的展示》《人魚的童話》和《海洋世界》經驗都以差異性的方式證明,當造成生態系統濫用的混亂形式的心態被暫?;驂阂謺r——作為商品的鯨魚的概念成了所有企業家的公平的游戲,例如可以代替它的東西通常不會比崇高的財產主義更好?!雹輵鹄?、玩伴乃至獨特的與前所未有的體驗其后成為文學的挑戰與更為廣泛的文化表達話語,相應地對現世的生態作家形成了挑戰。
三、獸類生存環境
該書“獸類與人類的苦難:非人類中心主義倫理學與生態正義”部分分為“分裂”與“調解”兩個層面,基于生態視域剖析了獸類與人類的共通境遇。
“分裂”部分將達爾文的《物種起源》與杰里米·邊沁的《人類的起源》稱作歷史領域的姊妹篇,而文學“與西方道德拓展人員思想相伴而來的,是在社會上其他人和物種的生活想象方面的寫作和閱讀興趣的加強。有些是寫農民生活的浪漫主義詩歌;有的是對逃脫奴隸生活的敘述;還有傳記、社會學,以及底層小說;人種學的興起以及現代動物故事的誕生”⑥。在他看來,相關寫作主體的特征主要體現在如下層面:首先是在生命世界人類與非人類的文學恢復中的趨向大部分是彼此獨立自主的,人類與野獸的苦難分別造就了其各自的特征;其次是人類與非人類之間的專業對話將吸引不同流派予以評論;再次是不同批評流派之間也在相互吸引并進行對比;最后是每一次對話中還存在著問題的陰影,即:因照本宣科而導致的倫理層面的不可信。如自然主義小說中獸性的比喻;左拉的《萌芽》、理查德-賴特的《土生子》中人類在社會壓迫下被摧殘成動物,其中寓意非貶非褒。如若被壓迫者成為真正的人類則需要修煉動物般的適應能力,諸如斯坦貝克的《憤怒的葡萄》中作為彈性幸存者的龜的開放性形象。此外,布伊爾還以20世紀后期的兩部小說哈馬斯維塔·黛維的《翼手龍、普倫沙海和皮爾塔》與芭芭拉-高迪的《白骨》為例指出:前者是有關調查記者普倫在偏遠部落悲慘村子皮爾塔的經歷,后者是有關瀕臨滅絕的非人類部落諸如非洲大象的部落故事?!兑硎铸垺肥巧鷳B正義有史以來最為犀利、具有挑戰性的小說之一且深具文化特殊性,《翼手龍》用溫情脈脈的筆法表現野獸或人類的痛苦,暗示村民的困境與非人類環境的困境相關,所涉的確超出了人類范圍,從而成為自然環境的一曲挽歌?!栋坠恰肥谴竽懙貒L試想象大象是如何思考與感受的作品,多具虛構心理體驗,以此挑戰洞悉動物的思想、拋棄那些對動物的偏見。
“調解”部分闡明柯勒律治的《致一頭小驢》向被壓迫種族的可憐小馬駒致敬,然后強調人與被壓迫動物之間的關系。這首詩幾乎沒有展現出柯勒律治最優秀的層面,但其道德反思無疑是前衛的。此外,他的著名詩篇《古舟子詠》同樣表現了肆意殺戮圖騰動物的后果,使贖罪的關鍵在于兇手后來表現出來的甚至是對虛偽的創造物的自發同情。其后,當代文學文本多注重建構環境主義與非人類中心主義的道德觀之間的關系。例如,契卡索作家琳達-霍根的小說《太陽風暴》《靈力》等?!鹅`力》的主要情節是一個美國土著女人因殺害瀕危物種弗羅里達豹而被審判。文本中各黨派人士都自稱保護瀕危物種是好事,但其實只是白人為了控制印第安人與本土美國人的借口,而作為被告的女人故意殺死黑豹實為通過自己受損的方式來祭祀殘存部落的消亡。
綜上所述,布伊爾頗具信心地對于環境批評的未來做出如下判斷:第一,文學研究中的環境批評日益將環境的內涵擴展至超越單純自然的范圍。在此過程中,環境批評對于自然與社會環境如何在文學與歷史中相互交織等問題的研究會愈發精細。第二,如同環境公共政策領域相類,在人本主義環境批評領域同樣最為深刻的立場是既對人的最本質需求,又對不受這些需求約束的地球及其非人類存在物的狀態與命運進行言說,且對兩者之平衡進行言說,而嚴肅藝術家與批評家都應予以踐行。由此,該書通過對于世界文學諸種文本的闡釋,通過對于生態想象等層面問題的剖析,展現了地方、區域或國家范圍內的地方觀念在世界范圍內日益趨向更加廣闊的行星公民意識發展的文學景觀。
?、僭烙盐?、[美]勞倫斯·布伊爾:《美國生態想象理論、方法及實踐運用——訪勞倫斯·布伊爾教授》,《甘肅社會科學》2012年第5期,第53頁。
?、冖邰堍茛轠美]勞倫斯·布伊爾:《為瀕危的世界寫作——美國及其他地區的文學文化和環境》,岳友熙譯,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92頁,第284頁,第286頁,第260頁,第2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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