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門當戶對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薇 拉
一
一陣激昂的小提琴協奏曲響起,韓波猛地從睡夢中驚醒,迷迷糊糊地摸索著床頭的手機。
“小波,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老媽洪如梅在電話那頭自顧興奮。2008年以來,他收到了無數次這樣的好消息,每次都是夜半驚魂,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一高興竟忘了時差。
相親對象是一位個子高高的女生――張仁仁,老爸是布匹供應商。
韓波一直找借口不回國,就是怕這類麻煩,到頭來老媽更狠,直接找了個同在美國留學的老鄉――自家生產服裝找個供應布匹的親家,可稱了老媽門當戶對的意了。韓波哭笑不得,草草見了兩面,就約定暑假一起回老家。
車至張仁仁家,張家小表妹從窗戶里看見了韓波的車:“現在奧迪A8滿街都是,他家這么有錢,怎么還是個奧迪A4???”
張舅舅白了一眼:“你懂個屁!人家有好幾輛車的?!?
二
從那條有名的服裝一條街駛過,早已不見前幾年機杼聲聲的繁忙景象。
韓國棟坐在車后排,望著窗外一片蕭條,不禁嘆了一口氣。也許明天,他就要再把一部分工人打發回家。還好,兒子總算回國,今天可以同他一起去廠里看看。
早會上,外貿部經理交上美元匯率走勢圖,韓國棟看著那條一溜煙往下滑的曲線,搖搖頭,把它遞給了韓波。他還要繼續審查面料的價格走勢,看看紡織品的出口退稅率有沒有新調整。行政部部長說《勞動合同法》已經實施,保險金一塊可能又要增加很多開支。韓國棟把手摁在太陽穴上,他感到有股神經在打結,許久,頭也不抬。
“看來――還是散一部分人吧?!彼K于說出了早就盤算著的話。
大家沉默著,走出了會議室。
韓波看著父親頭上的銀絲,突然心痛起來。二十幾年來,父親一直高高在上,仿佛永遠不會被打敗。而現在,他真的老了,累了,會嘆氣。但即使這樣一個真實的形象,韓波還是不知道怎樣去攙扶他。
下午,韓國棟突然提前回家,臉上帶著難得的笑容。原來,一個生意場上認識的拜把兄弟打來電話,說通過美國的中間人拉到一筆價值1000萬元的大單子,問韓國棟愿不愿意合作一把。他們是一起吃過苦的布衣之交,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于是通知行政部不要辭退工人。只要訂金一到,馬上開工。
韓國棟覺得這是老天給他的最后一線希望,他要狠心賭一把。
但這么大的單子,原材料采購就需要大筆資金周轉,人人都知道服裝業不景氣,誰還愿意賒這么大筆貨?
他猶豫了一陣,終于要求兒子盡快與張仁仁訂婚。
韓波有些不愿意。洪如梅又開始自顧念叨:“我和你爸都一把年紀了,開了一輩子工廠,你爸從來心氣高,到頭來落個破產。那些人會怎么看我們?”
墊貨和訂婚的請求,幾乎同時傳到張家。
張仁仁看著那枚40分的鉆戒,不置可否。至今,張家父母也只見了韓波兩次,這個高高的年輕小伙子跟女兒還算般配。張舅舅雖然早提醒他們,韓家現在境況大不如前,但比起自家的生意,他們覺得那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張仁仁自小就學畫畫、跳舞、外語,包括后來出國學習工商管理,其實都是一種投資。
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她懶得去想學管理會對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幫助,只知道,不趁著年輕嫁個有錢人,就會“邊際效益遞減”。她接過了那戒指,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
雙方的“高層會晤”,進行得很順利。
韓國棟以稍高出市場價的承諾誘使張家答應了先墊貨。由于害怕女兒的婚事會隨著生意順利達成而被拖延,最后化為泡影,張家父母堅持要在月底舉行一個小型訂婚宴,只邀請重要的親戚。韓國棟求人在先,只好事事答應。
三
質量上乘的面料運達,停了一些時日的生產線又開始運轉起來。韓國棟日夜守在工廠,在他眼里,那一條條牛仔褲就是一張張鈔票,他終于可以擺脫晚節不保的險境,漂漂亮亮打個翻身仗。
韓張兩人的訂婚宴在城里最好的酒樓舉行。張家小表妹仍然一臉不屑地嚼著口香糖:“看吧,他們家就只有一輛奧迪A4!”舅舅一巴掌削到她腦袋上。張母馬上臉色大變,朝丈夫看了一眼。張父面露尷尬,干脆站了起來,舉杯,“感謝各位親朋好友光臨!”眾人隨聲附和。
面料壓上了,女兒也壓上了,現在張家和韓家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第一批集裝箱早已飄洋過海到了美國,應收賬款遲遲不見蹤影,韓國棟一邊繼續組織生產剩下的一半訂單,一邊找拜把兄弟催賬和找張家要面料。張家說貨早就全墊進去了,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面料,而且,貨款到現在也該結了。韓國棟自知理虧,支支吾吾地掛了電話。
拜把兄弟保證道,美國那邊的中間人沒問題,只是匯款賬號又弄錯了,廠里要放心生產??身n國棟哪還有法子完成訂單?韓波看著老爸一籌莫展,就去求張仁仁和她父母想想辦法。張仁仁聳聳肩:“他們把我這個寶貝女兒都給你們家了,現在他們是一無所有了?!表n波向來不愛求人,如今更是如鯁在喉,開不了口。
幾天后,新聞里爆料:最近發現有若干紡織企業先后被一個藏匿在美國的騙子以中間人拉訂單的名義,利用下線,騙去上億元貨物,此案公安機關正在調查之中。韓國棟聽得冷汗直冒,趕緊拿出手機撥打拜把兄弟的電話,但里頭總是響起一個女人溫柔而冷漠的聲音:您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四
消息傳到張家,平時一丁點兒事都要炸開鍋的家里,親戚們反而沒了聲響。
張舅舅一個勁兒搖頭嘆氣:“早不聽我的勸,這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張父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仿佛要把煙全都吞進肺里,半響:“誰說賠了?”
張父授意女兒,向韓波提出結婚前把獨棟別墅劃到自己名下,當作彩禮。韓國棟心里不快,但自己欠人錢財,只好啞巴吃黃連。再說,結了婚就是一家人,張家多少會在生意上扶持得更多。
張家一聽對方答應了,氣氛馬上緩和了許多,原來韓家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鉆戒早就收了,訂婚宴也擺了,就算是錯上了賊船,也不能往海里跳。
張母信心滿滿:“他們家那么大的產業在那兒,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到時候,怎么也得賣我們人情,女兒在她家以后可就說得上話了……”
張舅舅一看,兩人是鐵了心要賭一把,于是不再多話。
韓家拿出10萬元給韓波置辦婚禮,洪如梅背過身拉住張仁仁:“這錢是送給你的,我們的一點心意?!?
話馬上就飛到了張仁仁媽的耳朵里,她撇撇嘴:“明明就是兩人結婚用了,拍拍婚紗照,定做點禮服就差不多了,怎么算是給你一個人的?外人不知道,還以為你占了韓家便宜呢!”
雖然兩家心里都撥拉著算盤珠子,可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從市里到省里,有頭有臉的老板、客戶悉數到場。
門口除了新娘新郎,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兩個簽到處,韓家的親戚客人給紅包在左邊,張家的在右邊。親朋好友站在門口先看準了位置,然后來回穿梭,挺大的門廳顯得擁擠起來。
一陣隆重熱鬧的儀式后,新郎新娘穿著名牌禮服挨桌敬酒,賓客們滿嘴祝福的話語,只是張仁仁的媽媽沒忘了拿著單子對禮錢。
韓家用了一部分禮金來付酒席錢,然后趕快把剩下的存了銀行。
“你看,是禮錢分開的,本來也沒多少,之前就給了你們10萬元結婚用,還送了別墅。我和你爸再沒錢給你們買車了?!焙槿缑吩谛煽诿媲澳钸吨?,時不時看看張仁仁,對方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根木頭樁子。她氣得直想跺腳,又不好發作,朝兒子使勁使了個眼色,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間。
韓波當然知道老媽的意思,掙扎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仁仁,你看,讓你媽把禮錢拿出來,我們還可以去買個好點兒的車……”他沒敢看張仁仁,怕她又是一副無辜的表情。
“我們家收的禮錢,我媽早拿去沖抵布料錢了,就這樣也還遠遠不夠呢?!睆埲嗜士跉庵袧M是不屑,他們張家第一次在韓家面前這么有底氣。
編 輯 陳 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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