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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下(上)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不對……恐怕真有名堂。盧小舟越往山里走,越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已是初秋季節,山谷中吹來的風帶出些涼意。這涼涼的,時有時無的山風,真的很像盧小舟現在的感覺。他不明白許巧巧要搞什么鬼,有話在什么地方說不好,干嗎偏偏跑到駱駝嶺來?別是想暗算自己吧?
  想到“暗算”這兩個字,他的心像被什么東西勒住似的疼痛起來。
  人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東西?怎么說不行就不行了呢?望著漸漸有些衰意的山谷,他的心情沮喪而憂郁。同一座山,在過去的兩年里,曾經承載過他和許巧巧多少甜蜜往事呀!野餐、踏青、背著她過小溪……尤其是兩個人的“第一次”――這些已成為往事的東西終歸是刻骨銘心的??墒侨缤镲L掃過一般,眨眼間那一切就變成歷史了。許巧巧現在是汪童的人,汪童汪大老板。那是個高大威猛并且野性十足的男人,非常有錢。這使盧小舟生出極其痛苦的想象,他一想到他們可能做些什么,心里的傷口便開始流血。畢竟許巧巧留給他的溫存太濃太深了,不是想忘就忘得掉的。
  有什么鳥從頭頂上飛了過去,使他下意識地想到第一次和巧巧那充滿詩意的結合。當時也有鳥這么飛過去,巧巧如同被窺視了巨大的隱秘似的偎進他懷里,那感覺的確像酒一樣醉人……而今,自己的位置沒了,汪童那雜種無情地占據了他的位置。說真的,最初得知這個消息時,盧小舟險些瘋掉。
  汪童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闖入者,來得突然且猝不及防。鳩占雀巢……似乎有這么個成語,汪童像一只鐵爪利喙的鳩,無情地闖入了自己苦心構筑的愛巢,并且毫不客氣地把自己這只“雀”一腳踢了出來……但是最可怕的不是這個,最可怕的是,當自己被踢出巢時,那只“母雀”居然一點也沒有表現出驚訝或者憤怒,她從鳩的翅膀下探出頭來,用一種很無所謂的眼神看了他一會兒,然后一縮身子,不見了。
  是的,許巧巧在他最悲慘的時候往他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面對著眼前的情變,盧小舟對整個世界的信賴轟然倒塌,最消沉的時候他甚至想過自殺。為那個女人,他甚至把手伸進過公家的錢袋……所有這些許巧巧她能想到么?不,不會。他太了解她了,她絕不會想得那么細致,絕不會想到自己采取了何種手段弄出了那么多錢――而自己原本是個清白的人!開始時盧小舟是想讓她賠償什么的,但對她說過后他又后悔了。
  而今,人跑了,錢也沒了。未來對盧小舟來說,猶如一條懸滿了利劍的走廊,每一步都能聞到死亡的氣息。
  
  昨天下午,許巧巧少有地打來電話,提出要和盧小舟見見。那聲音依然嬌嬌的犯嗲,似乎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盧小舟那一刻徹底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沒出息,積郁在心的所有怨恨嘩地一下子就沒了,剩下的只是與之相見的渴望。僅僅在擱下電話的那一刻,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她要干什么,會不會暗算我?
  駱駝嶺的確是個美麗的去處,許巧巧選擇的三星臺尤其美。可是除了美以外,那里不同樣是個下手殺人的好地方么?許巧巧電話里不下三遍強調“我是偷著出來的,汪童要見幾個韓國客商”。
  此刻走在這青石小道上,感受著物是人非的痛楚時,這團被稱之為“疑云”的東西濃濃地在盧小舟心里彌漫開來。
  許巧巧干嗎反復強調偷著來的?如果逆向思維的話,不恰恰證明汪童并非去見什么客商……他驀然想到了兩個字:陰謀!把自己弄到駱駝嶺來弄死!會么?
  照理說,他找不到汪童(或者汪童和許巧巧二人)加害自己的理由?!叭浮睂τ凇傍F”而言不存在任何威脅,他們沒有必要向自己這個倒霉鬼下手――盧小舟腦子里霧水重重。他口袋里有一把彈簧刀,這是他唯一能拿來自衛的武器。無論如何,見面是不能取消的。愛也好,恨也好,就算是一次面對面的了斷吧,這個面還是要見的。
  在“仙人指路”處,他停了片刻,東張西望地吸了支煙。這是個岔路口,沿左側山道上去通他們的約會地點三星臺,右側那條則通向鷂子嶺。時間尚早,許巧巧約定的是下午4點到4點半,現在剛剛3點――盧小舟忽然冒出個念頭:媽的,何不就躲在這附近看看。如果許巧巧真來的話,此處是必經之處,一個人來或帶著其他人來,不就一目了然了么!這么想的時候,他弄滅煙蒂離開了石板路。
  路旁是山草,山草的深處便是密匝匝的灌木了。
  他在那兒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躲了起來,耐心地待了一個小時。最終的結果是,鷂子嶺方向下來一個背畫板的小伙子,頭發老長的那種。不久又有兩個扛著電線上山的人往鷂子嶺方向去了,僅此而已。4點整,盧小舟很無趣地從灌木后面鉆了出來。他玩不來這一類貓捉老鼠的把戲,決定老老實實上三星臺去等人。原本就是個窩囊廢,汪童那一套總歸是做不來的。
  想到那雜種,他的心又是一陣絞痛。汪童是個心狠手也狠的家伙,錢多得如同白來,這樣的人一旦再缺少文化,那行為舉止就足以給人想象了。盧小舟聽到過此人的許多劣跡,被奪愛以后又聽到了更多,他甚至懷疑汪童如今就算把許巧巧還給他,自己也沒有勇氣接過來――汪童是個反復無常的人,什么時候脾氣上來,卸掉自己一只胳膊也不是不可能。
  滿腦子漿糊地走著,和一個扛木頭的山民擦身而過時險些掉到山溝里去,內心的恐懼越發強烈了。三星臺觀日亭露出了一角,說話就到了。
  盧小舟抹抹腦門子上的汗,順勢看了看時間:4點20分。他往來路上瞧瞧,沒人,估計許巧巧真來的話恐怕已經來了。分手半年了,她沒必要和自己逗著玩兒。印象里巧巧好歹是個守時的人。結果他分析錯了,觀日亭上根本沒有人。屁也沒有。
  一種被愚弄了的感覺頃刻間灌滿了胸膛,他憤憤地把一塊石頭踢下了懸崖。
  “我×你媽!”盧小舟十分少有地嚎出一句粗話,聲音聽上去像一條絕望的狼。罵聲在山谷里回蕩著,漸漸消失了。遠方,偏西的太陽在山口那里掙扎著,挺晃眼。山風比其他地方強烈些,雜裹著濃濃的山草氣息,盤曲的小徑在起伏的山腳下蜿蜒而去。觀日亭是三星臺的最高處。他在亭子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胸中有許多惡念在膨脹,性格猥瑣的人恐怕也只有心里發一發狠了。他摸出支煙,決定抽完下山。
  但是,就在伸手掏打火機時,他的眼睛突然直了――他看見了血!
  
  是血!暗紅的,差不多干掉的血跡,就在不遠處那臺階的下邊。
  血跡蔓延進了山一側的草叢,滴在草葉上的已經成了黑點。盧小舟輕輕撥拉著草葉,弓著身子前行,看上去像個偷地雷的鬼子……猛然,他嗓子眼里發出一聲恐懼異常的呻吟。腿,他看見兩條白腿!一股涼氣刷地由脊梁溝兒里升上來,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許巧巧被殺了!
  他腦子里無法克制地閃過一道黑影。那腿肚子上有血,沿著小腿肚子往上看,他覺得那是熟悉的,畢竟巧巧和自己相交多年,最直接的感覺往往是最準的。
  他干嚎一聲撲了上去……
  盧小舟沒有撲到許巧巧,當他雙手剛剛觸到死人的肩膀時,便被后邊的一只有力的手薅住了衣領,領扣崩掉了一個,他幾乎被領口勒死。
  “巧巧……”被甩翻在地時,盧小舟悲哀地叫了一聲。
  汪童踹了他一腳,然后再次薅住他的領子,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出老遠,隨即將他搡在地上。由于樹蔭造成的效果,汪童臉半陰半陽,猙獰極了!
  “別叫,再叫我掐死你!”汪童對這個環境顯得很滿意,“沒人會看見!”他很沒必要地給了盧小舟一腳。
  盧小舟說不出話,用一種決死的眼神看著汪童。這壞蛋殺了巧巧。他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完了,誰也不會讓一個看見自己行兇的人活著走,更何況汪童!
  汪童黑熊似的立在那里,一手叉腰,另一手甩動著一根鐵鏈子,感覺上像個黑社會的打手。事實上當然不是,他本人搞不好就是黑社會老大,開好車住豪宅那種。聽人說汪童在市郊有一棟相當夠檔次的別墅,前有草坪,后有游泳池,護院的大狼狗站起來比人還高。許巧巧被他搶走以后,盧小舟曾在幾個場合罵過汪童。后來有人警告他說:管牢你的嘴,汪老板聽見了不把你大卸八塊!盧小舟從此再也不敢在公開場合瞎說了。

  其間他見過兩次巧巧,渾身上下珠光寶氣不說,最氣人的是那種幸福得要死的感覺,這一點最傷盧小舟的心。唉,這恐怕就是命定的吧,一個愛錢愛享受的女人,遲早要跟錢走的。自己這種窮小子,除了動用公款,渾身上下刮不下四兩肉。
  倒霉鬼,活脫脫一個倒霉鬼!
  此刻,倒霉鬼像條狗似的趴在汪老板的腳底下,那種屈辱確實比死還難受!
  “別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摳了!”汪童用身子擋住了盧小舟的視線,不讓他看那女人的尸體。然后很無所謂地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你他媽怎么來了?是不是那娘們兒給你遞了信兒?”
  汪童身上的匪氣永遠那么濃,天知道他靠什么掙錢。
  盧小舟往后挪了挪身子,用后脊梁抵住一棵樹:“沒……沒有。”
  汪童突然出手掐住了他的兩腮,將他的臉抬了起來:“臭貨,撒謊都撒不利落,呸!”汪童很厭惡地甩開他,開始起身走動,“是呀,人死了,話可以由著你說了。你可以不承認,我他媽也沒法證明你在騙我。不過這都無所謂了,活該倒霉你撞在了我手上,你說我應該怎么處理你?說吧,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盧小舟死了似的靠在樹干上,眼睛完全是無目的地朝許巧巧陳尸的那個地方瞟,有山草擋著,看不清楚。后來他挪動了一下身子,把強烈的屈辱感和自卑感咽下去,歪著腦袋對汪童說:“隨你便,我他媽早活膩歪了!”
  這硬硬的一句話,馬上在汪童身上有了反應。他怔了一下突然逼近過來:“你媽的,跟我玩兒這個!”他抽了他一個嘴巴,“想死?我偏不讓你狗日的死!我要讓你像一條癩皮狗似的活著,你信不信!不信?自殺?諒你也沒那膽子。你敢自殺,我就找人把你的小外甥賣到新疆去,信不?!”
  雜種好狠,盧小舟悲哀地想。
  “你到底要我干嗎?”盧小舟沙啞地叫道,他的兩個眼珠子已經快冒出血來了,“我招你了還是惹你了?是許巧巧約我來的!”
  汪童又抽了他一個嘴巴:“她讓你來你就來呀,問過我沒有?我的女人你他媽也敢打小算盤!”
  “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再說一句!再說一句我把你的蛋擠出來!”汪童厲色道,“行啦行啦,人已然死了,現在告訴我,她怎么死的?”
  突兀一句話,盧小舟被說愣了,隨即緊張起來:“你……你什么意思?”
  汪童撕下樹干上的一層青苔,一點點撕成碎片,而后陰笑道:“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我要想證明許巧巧是你殺死的――是不是很可怕?”他湊近過來,“只要我說是你,即便是假的也能騙倒一大片人你信不信?”
  這一家伙把盧小舟徹底打懵了。他大張著嘴,接著眼珠子鼓了出來,哇地朝汪童抓過來:“啊,你不能這樣!”
  汪童靈巧地閃開身子,順勢用手背抽了他一掌:“哈哈,你信了!我知道你信了??磥砟銓ν舾绺绲哪芰窟€是清楚的。不錯,讓你變成殺人犯易如反掌,老子不用出多少錢就能擺平該擺平的人,到那時候,你小子不是殺人犯也是了!世道就是這樣,老天爺就是這么不講理。懂吧小子。”
  盧小舟哭了。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么沒出息,但他控制不住地還是哭了。一種比絕望還可怕的情緒征服了他,他覺得頃刻間自己變得比螻蟻還渺小。
  “臭貨,也難怪許巧巧不愿意跟你。你不光是窮!”汪童用一種惡毒的語言傷害著他,眉眼間充溢著無比的傲慢與驕橫,“行了行了,老子只不過逗你玩玩兒。汪某從來敢做敢當,豈會把責任推到你這種人身上?坐好,我有幾句話問你。一直沒工夫問,趁今天問問?!彼蓝⒅R小舟的臉,“你是不是貪了一筆公款,說實話!”
  盧小舟渾身進入了一種麻木狀態,手腳冰涼。 好久,他點了點頭。
  “弄了多少?”
  “30萬不到,就算30萬吧?!?
  汪童哼了一聲扶著膝蓋站起來:“錢倒是不多,不過也夠你死一回了?!?
  盧小舟不語,一抽一抽的似哭非哭。
  汪童道:“多大的洞就養多粗的蛇,你原本就不該找許巧巧這種女人,這種女人是靠錢堆著的。你恰恰缺的就是錢。結果呢,人財兩空。噢,別這么看著我,我不管你經濟上的事。我只不過想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對不對,現在證實了,沒事兒了!拍拍身上的土,滾吧!”
  盧小舟沒有馬上動,沉默了一會兒,呢喃道:“你說得也對,我原本找個下崗女工就是了,干嗎要找她呢?要不是因為她,我不可能把手伸向公款!我真的是為了讓她高興啊。”說完,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汪童感覺上被他的話觸動了,沒有再動粗。只是在他伸脖子看死人時低喝了一聲:“快走!走!”
  
  后邊的事情發生了一些變化,簡單地說,那晚上盧小舟喝醉了。
  喝醉了原本算不得什么,要命的是,他喝醉了以后給公安局打了個電話。在電話里胡說了些什么他完全不記得了,只聽那邊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喂喂猛叫不停,他嘿嘿笑著壓了電話。半夜起來解手的時候,發現半瓶白酒全倒在床墊上。一下子他想起了報案的事,腿一軟,他坐在了衛生間地上……
  天,恐怕壞了!電話里說了些什么?
  盧小舟驀然間感到了事情的恐懼。日你先人,這事情怎么能招惹警察――無論如何這里頭牽扯著自己經濟犯罪的那件事。許巧巧已死,自己和汪童心照不宣便也相安無事,一旦捅了馬蜂窩,不是成心找死么!再說汪童是誰,有錢能使鬼推磨,閻王爺都會買他的賬,最后挨槍子兒的只有自己了!
  盧小舟不寒而栗,一夜再難入眠。最后他發覺能救自己的居然是那個他最恨的人,汪童!是的,不管自己跟警察說了些什么,關鍵的兩個問題最重要,只要統一口徑,事情就有可能包住。1、經濟問題汪童表示不知道。2、許巧巧被殺的事自己盡一切可能打掩護。這是唯一的選擇了!
  他從筆記本里找到了汪童的一個手機號碼,試著撥了出去。窗外,天有些泛白,估計很快就亮了。好一會兒汪童的聲音傳了過來,隔著遠遠的空間,那聲音仍使他不寒而栗:“怎么啦,盧先生,什么事這么急呀!天亮說不行呀!”
  “汪……汪總?!北R小舟很卑瑣地使用著對方的“官稱”,由于緊張,聲音在打著哆嗦,“你聽我說,出……出事啦!”
  他喪魂落魄地把昨晚酒后的事情講了。
  汪童聽著,偶爾嗯一聲,偶爾再嗯一聲,最后問:“完啦?”
  “完了,就……就這些!”盧小舟已是口干舌燥。
  ‘狗日的,你最關鍵的東西沒說清楚呀!”汪童提高了聲音,“你向警察報告了些什么?說沒說自己是誰――這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東西你記不住了,你要我怎么辦?”
  “汪總汪總,想想辦法,這……這其實也在幫你呀!”
  “扯你媽淡!我需要你幫個球!”汪童臭罵起來,“一口一個殺人,我問你,你難道看見我殺許巧巧啦?說呀!看見了嗎?”
  “汪總,你……你聽我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咱們要面對現實,許巧巧她……”盧小舟像個就要淹死的人,絕望到了極點。
  汪童的口氣放緩了些:“盧小舟,你吵了我睡覺我不計較你,你的經濟問題你心里有數就行了,我不會揭發你。說到許巧巧的死,你恐怕不那么容易脫手,現場有你的腳印,我說人是你殺的, 你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楚,懂么?不過我也懶得多嘴,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你要想確保無事,我給你出個主意。聽著,你現在就穿衣裳出門,去三星臺把許巧巧的尸體處理掉!只要你趕在警察之前把那個現場弄干凈,以后就不會有什么事啦!聽哥哥的話,去吧!”
  盧小舟聽到“嘀”的一聲,話筒里便只有嘟嘟的忙音了。
  
  “隊長,報案那人出門了?!?
  警員范小美撥通手機興奮地向刑警隊長歐光慈匯報。昨晚,在電信局和居委會的幫助下,她半夜三更就鎖定了目標,帶人盯在了盧小舟的樓下。
  昨晚上接到報案電話后,隊長歐光慈馬上就率人馬去了駱駝嶺三星臺,在觀日亭對面的清涼閣過的夜。那個醉醺醺的報案者所謂的殺人現場根本沒有發現什么死人,歐光慈考慮晚上山里不好行動,便沒有大面積搜索。他指示范小美務必在天亮前查清報案者是何許人,范小美干得還算漂亮。

  “OK!他現在在干什么?”歐光慈的聲音懶懶的,顯然沒睡好覺。
  “他現在正急匆匆地往前走,估計要干什么。”
  “盯住他!”
  “耶絲兒!”范小美拍拍新從警校分來的小兄弟,看著車窗外向大馬路走去的那個瘦瘦的男人。然后抹抹臉,“你累壞了吧,頭兒。報案這人是個瘦子,長得有些像……有些像那個演小品的鞏什么林,三十來歲?,F在走路仍然有點兒飄,對……看來昨晚上醉得不輕。電話局的記錄,他叫盧小舟?!?
  歐光慈嗯了一聲:“這你昨晚上已經說過了,現在怎么樣,他是不是在打車?”
  “哇,隊長,你真的快成精了,他剛好攔住一輛車。一輛出租!”
  “跟著!”歐光慈掛了手機。
  范小美舒出口氣,把腦袋靠在靠背上,吩咐小兄弟開車:“李小鵬,跟著那輛桑塔納,我瞇一會兒?!?
  “是,范姐!”李小鵬松開了離合器。
  瞇是瞇不著的,尤其是興奮的大腦尚未松弛下來的時候。范小美把一塊夾心巧克力塞進嘴里,然后突然想起來似的遞了一塊給小兄弟,閉著眼睛問:“出租車是不是往駱駝嶺方向開呢?”
  “噢,是吧……不好說,還沒出城呢?!崩钚※i誠惶誠恐地對這位師姐道。
  范小美把自己弄成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用腳尖兒把鞋蹬掉,雙腿一收,便貓似的縮在了靠椅上:“小鵬啊,你這是頭一回,夠苦吧。姐姐可久經風霜了,蹲坑熬夜最苦了,咱隊長不把手下人都累死他就不痛快。你就說他吧,一定要連夜趕去駱駝嶺,駱駝嶺那么大夠他找的?!?
  “可是,三星臺不是發現一些痕跡么?”小兄弟開始加速了,因為前頭那輛車子開得十分快,“范姐你昨晚上說他是個酒瘋子,現在你覺得那人還是酒瘋子么?”
  “不是。”范小美睜開眼皮盯著前頭那輛出租,此刻完全可以確信了,此人正是奔駱駝嶺方向去的,“我昨天晚上是為了測測你的判斷力。隊長聲稱三星臺有現場痕跡那一刻,我就知道姓盧的沒有說瘋話?!?
  “可是隊長他們沒有發現所謂女尸?!?
  “估計是扔到懸崖下邊去了,大馬和小郝夠干一氣的,我再迷糊一會兒??!”
  這回她真睡著了。
  李小鵬可不能睡著,況且他一點兒都不困,再熬兩個晚上都不成問題。那輛車在徹底放亮的郊區公路上開得極快,由此可以感受到報案人(?)的心情何等急切。李小鵬學過跟車,知道現在不必咬得太緊,只要對方那車子不離開視野就行。順手升上車窗,因為他看見一塊陽光正打在范姐的臉上。
  駱駝嶺、三星臺、女尸一具、腿上有血、草叢里有血、亭子的臺階一側也有血……這便是報案人盧小舟昨晚所陳述的全部內容。
  
  隊長歐光慈坐在觀日亭的臺階上觀日,發現太陽出來時的感覺不過如此,很晃眼而已。山谷中有一些白色的薄霧,景致還行。
  風景區派出所來了幾個年輕人,分布在山道上無所事事。歐光慈讓他們有事就先回去,眼前的案子還很難說呢。至少殺人案要有死尸才對,可是沒有。警員小郝只在山道一側的崖子下頭撿到一只女式高跟鞋。警員大馬從另一麓找,尚無音信。
  歐光慈坐在這兒只有一個目的,等那個報案人上山來。
  “嗨,你們馬上散了!”他再次喊那幾個派出所的人,“散了散了,我不希望來人有所警覺!”
  派出所的人這才走了, 問他中午在不在此吃飯,他答復到時候再說。
  到此刻為止,有幾點是可以肯定的:報案人盧小舟至少不是憑空胡說。昨天下午,觀日亭這里的確有過事情。第二,盧某是酒后匿名報案,可以認為報案是處在一種克制能力很差的狀態。換句話說,若不是酒后,他很可能不會報案。那么就出現了兩種可能,一是撒酒瘋,順嘴打哈哈,拿警察開涮;另一種可能便是真的出了命案他原本不想說卻沒管住嘴。第三,也就是眼前的情況,盧小舟一早就趕奔此地而來,大致可以否定打哈哈鬧著玩兒的可能。剩下的就簡單了――確實出了事情!
  一只女式高跟鞋,血跡,目前的線索能與報案人所陳述的內容相吻合的是,在報案人所指出的現場確實認定了有女人的足印,正是那只高跟鞋留下的。血跡據技術員認定不是血,像是女人用的紅色指甲油。此外還有兩種男人的足印待查。
  歐光慈起身離開觀日亭,往樹叢深處走。派出所的人都走了,他也想暫時避一避。至少從目前看,正往這兒趕來的盧某人,是全部線索最直接的人證。
  他估計那出租車應該到了,便掏出手機給范小美打過去。范小美哈欠連天地說:“那人已經下車正往山路上走呢,我們等一下就跟上去?!?
  歐光慈又給大馬打手機,大馬說:“統統找了,懸崖下頭狗屁也沒有!”
  歐光慈彎下腰來,平心靜氣地掃視著已經搜查了許多遍的這個“殺人現場”。
  感覺昨天晚上就有了,沒有死人。當了半輩子刑警,對于現場一類的地方,早就具備了一種職業性的敏感。死人的感覺不是這樣的。因此,與其說對案子感興趣,倒不如說他更關注這個報案人。
  難道不是么,他一大早就來了――沒戲才怪!
  
  指甲油,他的目光停在那暗紅色的東西上,感覺上像一個惡作劇。
  不遠處那片被壓倒的草,證實那里確有人躺過。再過去一些就是懸崖。歐光慈驀然想明白了,之所以感覺沒有死人,其關鍵就在于山草被壓倒的那塊地方沒有血,照理那里無論如何應該有積血的。他蹲下來,緩緩撥拉著那些被壓倒的山草,這時小郝來了。
  “頭兒,那只高跟鞋呢?給我看看?!?
  歐光慈把手里的一只塑料口袋遞給他。小郝看了一眼里邊的那只鞋,道:“果然――隊長,你知道這種鞋多少錢一雙么?說出來能把你嚇死?!?
  歐光慈繼續往前撥拉著:“那還是別說了,把我嚇死是多大的損失呀!”
  小郝險些把那只鞋杵到歐光慈鼻子上,眼睛鼓得像金魚:“四千多元呢,隊長!我跟我媳婦逛商場的時候見過這種鞋,我媳婦說什么時候她能穿上這么貴的鞋,就證明她男人有出息了!”
  “交給你個任務,再到那個賣鞋的地方了解一下,近兩個月來有些什么人買這種鞋,我相信鞋店的人能想起些東西?!?
  “嗯,你說得對,這種檔次的鞋,買的人不會很多。可是隊長,這要是從外地或外國買的呢?”
  歐光慈扭頭看看小郝:“不錯,思維活躍。關于國外這一點將來說不定有用。來吧,一塊兒找找。我覺得躺過人的地方或多或少應該落下點兒東西?!?
  很可惜,沒有。撥拉出一條生了銹的表帶,顯然和眼前的“案子”無關。大馬從崖下溜達上來的時候,山道上走來一個人。
  是他,長得像演小品的那家伙。
  三個人往林子深處悄悄退進去些,默不作聲地觀察著越走越近的這個人。歐光慈讓兩位老部下想想,眼下最有味道的是什么,是不是此人的舉止。
  小郝壓低嗓門兒說:“太對了,隊長,我也正想說呢!”
  歐光慈擺擺手,大家噤了聲,一齊往山道上看。
  那人顯然走得很急,喘氣的感覺可以看出來。他不太關注四周環境,就那么埋著頭往上走,直到快接近觀日亭,才停下來大喘粗氣,然后點了支煙猛抽。四周的寂靜使他挺不安,這才開始往四周看。歐光慈注意到,盧小舟看東西的眼神很不正常,賊溜溜的――他可是報案人呀!
  最大的問號就在這里。
  報案人盧小舟站著抽了半支煙,然后環視周邊,迅速而準確地沖到了臺階的一側――那是最顯眼的滴了指甲油的地方。
  他恐怕就是從那兒發現情況的,歐光慈想。
  果不出所料,盧小舟的身子像預想中那樣伏了下去,伏得很低,簡直就像一只在尋找嗅源的警犬。只見他認真并且很有模樣地向前摸索了一節……歐光慈原以為他會一直摸到山草壓倒的那個地方呢,結果卻不是,就見盧小舟伏在地上的身子直了起來,往后看了一眼,突然間躥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沖到了“拋尸”的那個地方。
  當然,他何等驚愕是完全想得出來的――那里沒有死人。
  不用問了,歐光慈想:他之所以報案,的確不是鬧著玩兒的,他確實在這兒看見過死人,的確!他直到方才那一秒鐘之前,依然認為死人在那里。因此,即便有那么一出惡作劇,制造者也不會是他!

  感覺告訴歐光慈,眼前這事兒恐怕不簡單。
  盧小舟就那么僵硬而茫然地站在那里,徹底傻了。約摸有幾分鐘的樣子,他的腦袋才開始轉動。他先是機械地朝四周看看,然后像歐光慈預料的那樣,疾步走到了懸崖邊上。估計他有點兒恐高,探著脖子向下邊看了兩眼便縮了回來。接著,他幾乎做了和警察一模一樣的事,開始仔細地搜索這一帶的環境。當然,他沒有警察所具備的經驗。
  當他終于發現草棵子里那把彈簧刀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聲音。同時,他木在了那里,因為兩只腳出現在他眼前。
  “給我,刀。”伸過來一只手。
  
  盧小舟看見這張瘦小而有些疲憊的臉,他覺得自己在這一剎那間徹底把這人的形象烙在了腦子里。這張臉很有特點,平淡中透著一股冷嗖嗖的感覺,兩只眼睛幽幽的讓你不敢對視――彈簧刀掉在了地上。他看見此人背后走上來兩個年輕人,懶懶的樣子,急速轉身往背后看,同樣走來兩個,其中一個是女的。
  “昨晚上你向她報的案?!笔菽腥顺澈蟮呐欤爸x謝你能及時報案。謝謝!”
  “我……”盧小舟嗓子眼兒里掉出個“我”字,后邊的話便擠不出來了。他發現自己處在了一個很不幸的位置,承認報案或者不承認報案,事實上都已經在案子里了。
  瘦警察向那把彈簧刀努努嘴,給出一句更厲害的話:“那東西我們昨天晚上就發現了,指紋也采走了,那是你的吧?”
  盧小舟遲疑了一下,木然地點點頭。他聽出來了,瘦警察掌握的東西相當不少。他現在已經把自己弄到井里爬不上來了――只怨昨晚上灌了那幾杯酒。
  “死人呢?”盧小舟咽了口唾沫問,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也是他唯一可以問的問題。他覺得這時候只有反問才能掩蓋內心的不安與恐慌。
  瘦警察摸出支煙放在鼻子下頭聞著,兩只眼珠子死死地盯著他的臉,沒有想說話的意思。
  盧小舟指著昨天許巧巧躺的那個位置:“昨天人就死在那兒!”
  瘦警察說話了,是那種漫不經心的口吻:“你昨天來這兒干嗎?郊游?”
  盧小舟腦子轉了一下,道:“是,是的,沒事來走走?!?
  “你們單位不會放假吧,昨天不是公休日?!?
  “噢噢……我和別人調換的。”
  “就是為了來……走走?”瘦警察輕聲笑了一下,甩過一個不信任的眼神,“把你的刀子撿起來,跟我走。”說完他快步向林叢外邊走出去。
  太陽已經老高了,遠遠近近的山脈沐在晨光里,很開闊。瘦警察指著觀日亭的臺階告訴盧小舟,彈簧刀就是從那臺階的石縫中撿到的,然后他在臺階上坐下,讓盧小舟說說昨天的全部經過。
  既然自己一腳踏空掉在了井里,那就只有靠自己的本事爬上來了。盧小舟明白,在沒有獲知對方知道多少底細的時候,敘述的“口子”一定不可以開得很大。從警察方才的詢問中他尚未聽出太多的漏洞――酒真他媽害人呀!
  “抽吧,我知道你煙癮不小。”瘦警察這么說的時候,嘴角的煙已經點上了。盧小舟看著對方那幾根焦黃的手指頭,知道此人煙癮比自己還大,他點了支煙。
  瘦警察看著他手里的香煙,笑了:“大馬你行,的確是‘紅山茶’。噢,對不起,開始談吧?!?
  盧小舟雙手哆嗦著,紅山茶很不容易地湊在了嘴上。他有些犯暈,鬧不清警察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況。別的不說,那個大高個兒家伙居然連自己抽的什么牌子都掌握了,這是何等功夫!要知道,自己抽煙從來節省,不抽到過濾嘴是不會扔的。要談到什么程度,他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他很明白,自己交代的程度直接關系著日后對自己的“處理”。處理二字驀然間使他想到了自己的致命點――貪污公款。
  先退著看,公款是界河,不過這條河就行。
  “我說實話。”盧小舟終于開口道,“我不是來玩兒的,是有人約我在這里見面。電話里聽著那個聲音很生,印象里從沒有這么個男人?!彼粗磉叺木靷?,見對方無一不盯著他,看得很仔細,他有些腿軟。
  “來,坐下說?!笔菥熘钢竿ぷ忧暗呐_階。
  “噢,沒事沒事,我可以?!北R小舟簡直被瘦警察的洞察力懾服了,“我起先防了一手,問他是誰,有什么事一定要到三星臺來說,那人不作解釋,只強調 ‘你來了就知道了’。沒辦法,我……我就來了?!?
  警察們依然不言語,目光都轉向那瘦警察。
  瘦警察傻傻地盯著盧小舟的臉:“怎么不說了,后來呢?”
  “噢噢,后來……后來我就上山了,直奔這兒……”
  “不對,”瘦警察抬手朝來路上一指,“你在‘仙人指路’那個岔道逗留過,有挑山人證明了這一點。”
  盧小舟臉紅了,心開始顫抖。他發現自己依然心存僥幸。鬧不好會毀了自己呢!
  “是是,我忘了……忘了。是的,我在那兒逗留過。其實我也沒有太多的其他目的,我只想知道是誰約我來,是不是我不想見的人,如果是,我就下山走人,所以……”
  “結果是么?”這是那女警察在發問,盧小舟聽出,正是昨晚報案時接電話的女子。
  “結果很奇怪……是是,很奇怪,我沒看見約我的人,直到現在我還糊涂著呢?!?
  “不對,你不糊涂,即便是也是裝糊涂?!笔菥煜蛩哪_尖看看,然后指指叢林里,“那里頭什么痕跡都留下了,腳尖對腳尖,你和一個男人說過話――盧小舟,節約時間!”
  對方的聲音不高,盧小舟卻終于不行了。他在臺階上坐了下來,雙手抱住了腦袋。心里像有兩只狗在廝咬,一只狗讓他說實話,另一只不讓……
  “我說,事情是這樣的,我如約趕到,坐在現在坐的位置上等人。為了防備意外,我拿出了彈簧刀――我估計是無意中插在石階縫里忘了,因為我看見了血……”他抬起頭,聲音提高了八度,“血,就從這兒滴進了叢林里。我當時嚇慘了,一步一步搜尋過去。”
  “有?。 笔菥斓?,“我要是嚇慘了的話,第一個念頭是逃跑 !伙計,你還在繞彎子?!?
  “我……”
  “別玩兒這個了,請你承認一個老刑警的經驗。但凡在這種情況下不跑,一定因為有一種渴望拉著他回來!”
  “渴望,我……我不懂!”
  “那好,聽我告訴你,想知道某種隱秘的心理拽住了你,而最強烈的隱秘往往來自于你熟悉的人,你渴望知道你熟悉的人……”瘦警察把一只女式高跟鞋扔在盧小舟眼前。
  盧小舟嗷的一聲跳起來,小郝以為他要跑,一把擰住了他的膀子。瘦警察很安詳地朝他勾勾手,讓他坐下:“怕什么,誰也不會吃了你,坐下說話……哎,再抽支煙。”
  兩個人一人點了一支煙,氣氛好歹緩過來一些。
  瘦警察道:“你的報警錄音在公安局,完事后你可以去聽一聽。現在的情況你我心里都有數,所以我希望咱們都節省時間。我不希望你說那女的你不認識!”
  盧小舟不言語,心里那兩只狗還在廝咬:“我真的不認識,真的!”
  瘦警察呸地朝遠處吐了口痰:“茅坑兒里的石頭!你是不是以為那女人摔死了就無法證實了?休想!”
  盧小舟原本發怵女尸的去向,現在聽到“摔死”二字,口氣于是壯了:“我沒說謊,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瘦警察扶著膝蓋站起來,挺生氣的樣子:“小子,想硬扛是不是?你以為人死了我們就無法從側面落實了么?幼稚,極其幼稚。想落實你和她是否有關系,不費吹灰之力。更何況,她原來就沒有死……噢,扶住他!”
  盧小舟被大馬和小郝左右扶住,頃刻間面如死灰。
  瘦警察指指那個女警:“盧小舟,你昨天晚上醉醺醺地報案,一口一個‘那娘們兒’,這我們小范可聽得清清楚楚哇。不是熟人,能這么說話么?對不對?”
  盧小舟像上了發條的玩具人似的不住點頭:“對對,我說實話,那女人是我過去的女朋友,叫許巧巧!”
  “哎,這就對了,從頭開始――”瘦警察微笑著坐回臺階上,“說吧,再撒謊你就完了!”
  盧小舟徹底明白了什么叫警察,心理的堤壩徹底坍塌殆盡。他老老實實地講述了昨天的經過,仔仔細細講了一遍。除了公款那部分內容以外,他幾乎連一些細節都沒有漏掉,包括汪童的事。

  瘦警察一直那么聽著,不插話,不提問,偶爾摳一摳眼角的眼屎,十分仔細地把一支煙抽到了不能再抽的程度。咔嗒,女警察手里的微錄跳了鍵,剛好一盤帶子。
  “這樣小郝,你帶盧先生回去,和小美小李你們同車回去,讓盧先生搞一個文字材料。我和大馬去和派出所的人打聲招呼。吃午飯的時候咱們碰頭?!笔菥煺f這話的時候完成了提鞋、起身、撓頭皮、下臺階、遠去五個過程,說完的時候已經上了另一條青石小徑,沒有看盧小舟一眼。
  盧小舟一腦門子汗,冷冷的汗?;腥粢粋€不會游泳的人不可思議地涉過了一條激流,他偷偷地舒了一口長氣。遺憾的是,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那個可怕的瘦警察少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今天一早趕來的目的是什么?這個他沒問。
  
  “頭兒,你放心!”大馬快步跟著歐光慈,“玩兒了半天脫衣舞,剩下條短褲的時候你偏偏停了。”
  歐光慈哈哈大笑,笑得快背過氣去了。他這一手兒在分局很有名,一層層把對手的偽飾剝下來,弄出實話。不知誰給起了個名稱叫“脫衣舞”,惟妙惟肖。干警察的,腦子好用,話糙。的確如此,就差條短褲了,歐光慈故意留了這么一手兒。倒不是想給盧小舟留點面子,不,他故意的。
  “對老實人和流氓無賴不能等同對待?!彼f,去摸煙煙盒已經癟了。他接著說:“這個人我看出來了,屬于比較老實的那種?!?
  “老實個屁,要不是碰上你,他能把衣裳脫下來么?”
  “你這人?!睔W光慈又笑,“換成你你愿意主動脫么?我所以給他留一條短褲,是想消除他內心的警惕性,讓他覺得事情過去了。不知你注意沒有,我讓他們先走的時候,姓盧的那張臉馬上有了血色――這人不懂得太多犯罪方面的事?!?
  “但是問題肯定是有的,要不要派外勤?”大馬問。
  歐光慈道:“他需要保護,至少小心無大錯!”
  回到風景區派出所,派出所的人都圍著打聽,歐光慈囑咐他們切勿張揚,可能的話再派人到現場去找一找,然后就開車返城了。駱駝嶺不遠,距城7公里。
  眾人對這個案子熱情不高,即便不是惡作劇,也終歸算不上重案。小郝下午就去了那個高檔的商城,很順,當即便問出了結果。售貨小姐說,這種鞋子好幾個月只賣出去一雙,所以能精確地記得那個購買者的相貌。
  “頭兒,你派人了解一下,看那個許巧巧下巴頦上是不是有一個黑痣。我去一下我老婆單位?!?
  歐光慈大聲問:“是不是又要開證明做人流?你他媽怎么總是不注意呀!”
  小郝惱了:“這次不是,你這人怎么如此庸俗!”
  歐光慈告訴大伙:“小郝說我如此庸俗。你們覺得我庸俗么?”
  大伙齊聲道:“庸俗!”
  歐光慈哈哈大笑,很少有的快活。然后他叫上大馬和范小美去見那個許巧巧。
  車開到半路,范小美給盧小舟打了個電話,詢問許巧巧的下巴上是不是長了顆痣,盧小舟說:是的,是有一顆。聽聲音這個人已經平靜下來。很顯然,沒有死人的事情一經落實,他心中的石頭便完全落了地。
  歐光慈嚴肅指出:“注意,二位,盧小舟的全部恐懼皆來自于對那個女人的生死的不肯定性。那么,他一早趕到三星臺時,腦海里想的是將面對一具尸體。那么,進一步想,那女人被殺,至少在他昨晚離開時是真實的。”
  大馬和范小美齊聲說對。大馬補充說:“就是說,那個汪老板即便與許巧巧共同玩兒了個惡作劇,也是一場目的性十分明確的惡作劇。”
  “這是毫無疑問的!”歐光慈十分肯定。
  “是不是有意要整盧小舟?”范小美問。
  歐光茲笑起來,夸獎范小美大有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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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稿編輯/浦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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