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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錢上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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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貴把煙叼在嘴上,還沒等吸上一口,就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起來??攘撕靡魂囎樱胚叴呉涝诳簧冶欢馍?,說是被垛卻像老母豬剛打完圈,凌亂不堪。依了一會覺得還是累,又用一只胳膊支著腦袋歇息。盡管咳嗽很厲害,陳貴嘴上叼著的煙,始終沒扔。一有難心事,陳貴就想抽煙。今早這已經是陳貴的第六支煙了。
  陳貴剛把一根煙叼在嘴上,就傳來一陣媳婦的責罵聲:“抽,抽,一天到晚沒有別的能耐就知道抽,抽死拉倒?!标愘F嘴抖動了一下,那只煙差點抖落。
  陳貴住著三間大瓦房,這房在全村也數得上。屋里收拾得很潔凈,屋內沒什么家具,顯得有點空。墻面上掛著一個“二五”牌擺式老掛鐘,銹跡斑斑的鐘擺不知疲憊地來回搖動著。還掛著兩個裝有照片的兩個人鏡框,鏡框里裝著他們家的大小不一的各式樣照片,墻上還貼著幾幅胖娃娃摟著大魚的年畫。
  院子里兩只公雞撲撲拉拉地斗架,鬧騰得灰土一個勁往屋里涌。陳貴伸出胳膊,支支巴巴地使了挺大的勁才把窗戶關上,擋住了滿院子的暴土揚場,屋子里也一下子靜了下來。陳貴瞧了一眼坐在炕頭上的媳婦,媳婦正兩只胳膊支在飯桌上,見陳貴瞧她,就隨口嘟囔一句:“還算一個男人呢,一點用沒有?”
  媳婦的話像點穴一樣點到陳貴痛處,陳貴用眼偷偷地瞄了媳婦一眼,咳嗽著下了炕,轉悠到房后,順著墻根一出溜,一屁股坐在地上。閉著眼睛坐了10來分鐘,這才從兜里掏出一枚銅錢,那銅錢是清朝乾隆年間的鑄幣,一直不離身地揣著,幣面磨得賊亮。陳貴放在掌心上好一陣端詳,仿佛是一個三世單傳的嬰兒,末了,往空中用力一拋,口中念念有詞。只見那枚銅錢在陽光的照耀下,生出一道奪目的金光,來回滾動向上飛去。陳貴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那枚銅錢,心里默默念叨,蒼天在上,如果我們這輩子不能生孩子,那這個銅錢就是背面,如果我們能自己生個胖娃娃,那這個銅錢就是正面。
  對這枚銅錢,陳貴再熟悉不過了,打他剛生下來那一刻,就覺得眼前一道金光,父親把拋在空中的銅錢麻利接在手,咧個大嘴嚷嚷,“嘿嘿,看看靈驗吧,正面!帶把的!”打那后,陳貴知道父親那里有一枚能神機妙算的銅錢,可是父親對那枚銅錢看管得太嚴了,陳貴很少有機會看到它,更別說親手摸一摸了。今天他終于有了這個機會,也有了這個權力。
  銅錢在陽光下耀眼,陳貴一顆心被高高地吊起,
  如今父母都已經去世,有個哥哥搬到北大荒深處、一個叫建三江的地方謀生去了。有個什么事,找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陳貴便把父親傳下來的銅錢當爹,銅錢的正面或背面是老天的意思,也是爹的意思。
  終于,銅錢帶著一道金光飛了回來,陳貴手一伸,那枚銅錢不差分毫地落在手掌中。陳貴緊閉著雙眼,心好像要跳出來,他屏住呼吸,猜測著結果。媽的。要是蒼天也是讓我們這輩子不能生娃娃的意思,這不就完蛋了。陳貴覺得有點天旋地轉。握銅錢的手一直沒敢張開,他不敢看這個結果。他懊喪得來回打磨磨,一只指頭使勁搓著銅錢,好像打麻將的高手摸瞎牌一樣,他下決心一定要搓出好運氣,能把媳婦要找男人的想法搓得變過來。陳貴極有耐心,光用在搓硬幣就搓了十分多鐘,然后又用硬幣使勁刮了刮太剛穴上的幾根怦怦亂跳的血筋。陳貴似乎感到問題的嚴重了,如果這輩子不能生娃娃,媳婦注定會借別的男人睡覺,自己的媳婦自己知根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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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貴在地里蒔弄莊稼,陳貴操作得極細心,只要一進到莊稼地,一看到一天好似一天的莊稼,陳貴的心就踏實了。
  陳貴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老莊稼把式,在垅溝里誰也比不了的能人,早年“農業學大寨”那會是先進典型,事跡還在縣城的報紙上大篇幅的登過。那會有生產隊,哪塊地該鏟了,哪塊地該施肥了,陳貴說了算。陳貴在地里用手摸一摸秧苗的嫩葉,手摳土捻幾下,說再有三、五天施肥吧,生產隊長就下令三、五天施肥。他趴在地頭順著垅溝一瞧,說這塊地得鏟二遍了,那生產隊長就定了這塊地鏟二遍。然后,陳貴把住一條垅,甩開鋤頭,距離秧苗根只有幾毫米的草刷刷地倒下,陳貴一會就鋤到了地頭,用手拄著鋤頭看著別人鏟地的質量。他看了看那些城里來下鄉插隊小青年鏟的地,就說“這鏟的啥地呀,糊弄洋鬼子呢?!鼻嗄陚兙透麛D眉弄眼的,陳貴就不吱聲了,實在看不下去眼了,他幫著青年們再鏟一鏟。
  陳貴今天的手有點生疏,甚至笨得像個生手,除草好幾次鏟掉了秧苗,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啊。陳貴知道他的心是被那只銅錢扯走了,是被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扯走了。
  陳貴的媳婦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柳華,村里人都說她是一個不該生在農村的女人,細膩白嫩的皮膚,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往姑娘堆里一站,鶴立雞群一般。村里要是有個什么文藝演出,柳華準登臺表演,是全村女一號演員。村里人見到柳華都說,柳華這孩子投錯胎了,應該是城里人兒,卻偏偏生在了農村。那時,說媒的人磨破了她家門坎,柳華的爹媽卻做主,嫁給了陳貴。柳華的爹媽理由很充分,咱家的姑娘是樣子貨,長得行,干活不行啊,要是再嫁給一個樣子貨的男人,那將來就得餓死。陳貴人忠厚老實,還是種地的把式,柳華嫁給陳貴不會錯,兩個老兩口這個算盤打得滾瓜爛熟。柳華見城里來插隊落戶的青年一拔一拔都回城了,哀嘆一陣子自己的命不好,那熱乎乎的心也漸漸地涼了下來,也就同意了爹媽的主意。陳貴沒費什么心機,柳華就跟他結婚了。結婚那天晚上,陳貴緊緊摟著柳華,生怕她跑了,柳華推他,我能往哪跑,都是你媳婦了。陳貴像做夢,自己長得黑不出溜秋的,倒娶了這么一個漂亮媳婦,哪來桃花運。陳貴怕這是一場夢,夢醒來柳華就不是自己的媳婦了,嚇得一夜沒睡。
  陳貴與柳華結婚七、八年了,最讓他難以承受的是一直沒生個孩子。結婚之初的幾年里,日子過得很甜蜜。陳貴能干,還包了一些別人的地,把那些地蒔弄得年年豐收,那日子過得在全村也算是頭等戶,全村的人都羨慕。好事哪能都是你陳貴的,老天似乎在捉弄他們,無論陳貴怎么想生個孩子,就是生不出來,真是急死個人。
  那天傍晚,吃完飯,陳貴的手就開始不老實了,一會撞撞柳華的乳房,一會又摸摸屁股。這會柳華就知道陳貴要親熱了,便在他臉上捏了一把。陳貴便樂顛顛地去關好門,把被窩鋪好。柳華給陳貴機會不是很多。兩個人鉆進被窩嘀嘀咕咕地親熱起來。每次親熱,陳貴都特賣力氣。他不服氣,天下兩口子親熱大概都是這個樣子吧,人家為什么都能生個孩子,咱

咋就不行,差在哪呢?陳貴一邊賣力氣地做著,一邊暗想,別人使個十分勁,咱使十二分,就不信這地不打莊稼!身下的媳婦推他一把說,“算了吧,這可和你種地不一樣,瞅瞅你,累得驢臉淌汗,到現在也生不出一個孩子?!?
  陳貴一邊喘一邊還嘴:“可我撒的都是好種啊,咋就不見苗呢?”
  柳華每每看到陳貴這個樣子,心里就不舒暢,就有點帶刺的話出口。這回陳貴較上勁了,就嗆了柳華一句,“咳呀,別什么事的都是我問題,地不行,我撒多少種也白扯?!?
  柳華一臉平靜地回道:“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咬舌頭,明天咱到醫院去檢查,看看是誰有事?!?
  陳貴翻身下馬:“去就去,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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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陳貴悄悄地起來,卻沒有了昨晚那個心勁,他不想去縣城醫院了,收拾了一陣子農用工具,要下地去干活了。陳貴往屋里一瞅,看見柳華一個勁地梳洗打扮,就說拉倒吧,你還真要去呀?我可要去地里干活了。柳華眼睛一瞪,說:“這么大的事,誰給你鬧著玩,瞧你精瘦精瘦的樣吧,不是你的事才怪呢,趕緊收拾收拾去醫院?!标愘F對柳華近乎于命令的腔調很反感,甚至心里升起一股火,可是瞧了瞧媳婦那瞪得溜圓的眼睛,那股火就壓下了,打退堂鼓想法在腦子里就消失了。
  柳華對到醫院的事是積極,她說必須要把這事弄得明明白白,不愿意背著不會生蛋的大母雞的壞名聲。陳貴對上醫院的事則不那么積極了,他有自己的小算盤,萬一要是檢查出來自己有毛病,那今后的日子一準就不好過了。越是這么想,陳貴就打心里不愿意去醫院,眼下這樣混不混清不清,日子還能穩穩當當地過下去。
  柳華像個主事的大人,領著陳貴這樣一個聽話的孩子,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然后又坐上汽車顛簸了小半天,才到了縣城。兩個人坐車坐得腿都發麻了,下了汽車,柳華一個勁敲腿。陳貴說餓了,找一家小飯館吃點飯吧。柳華立即停止了敲腿動作,眼睛一瞪。嗓門挺高地說不行,扯著陳貴來到了縣醫院??墒强h醫院掛著下午政治學習的牌子,值班醫生說,今天下午全院都去聽解放思想大討論報告了。醫生說,他就不愿意聽這個報告那個講話的,還挺幸運留下值班,不過檢查不了生育的事,他做不了,那得需要儀器化驗。
  陳貴和柳華一聽,知道今天算是白搭了。出了縣醫院的大門,陳貴說要不然就回去吧,興許還能趕上汽車。柳華又是一瞪眼睛,說來了就不能回去,怎么也得把這事弄明白才能回去。
  
  4
  
  街頭上叫賣聲不絕于耳。陳貴有點眼花繚亂,這不叫投機倒把嗎,現在咋都可以干了呢?陳貴看不懂,覺得他是一個多余的人,看什么都陌生,他除了種地什么也不會。在農村會種地就能生活,種地也能種出好日子,這一點陳貴還是欣慰的,他也算一個種老把式了,一看到農田垅溝,胸脯就能挺起來,說話也硬朗。
  兩個人在大街上閑逛。柳華來過幾回縣城,有些見識。陳貴只是當“農業學大寨”先進典型戴大紅花時來過一次,瞧瞧那些高樓大廈,又瞅瞅琳瑯滿目的商店,眼睛有點不夠用。柳華用手帕不時在臉前扇,“城市好還是農村好?你這個屯老帽,不讓你親眼看到,你一準說農村好?!标愘F仰著頭看樓房,“這城里好是好,可買啥東西都貴,日子不好過?!?
  柳華與陳貴說不到一塊去,有點掃興,“得,得,別噦嗦了,餓了,喂肚子去?!闭f著,一扭達進了一家飯館。陳貴邁著小步慢慢地跟在后面,盯了一會“來的都是客飯店”幾個大字,走神了,想這里面吃飯一定挺貴,你看大牌子上都寫上了“來的都是客”,這“客”字寫得多大呀。過去聽說宰客宰客的,宰的不就是客嗎,今天我們來了,就是客,是客那就必得挨宰。陳貴是一百個不愿意來大飯店吃飯,他想把自己的發現告訴柳華,可是柳華已經走進了飯店。
  服務員端上第二盤菜時,柳華發現了問題,指著紅燒牛蛙說,“我們沒要這個菜,是不是上錯了?!薄笆茄?。你們上錯了吧?!标愘F跟屁蟲似的來了精神。
  飯店老板出來了,神色顯得十分得意?!皼]上錯,那是賞菜,給你們的賞菜?!绷A一轉身。幾乎驚呼起來,“你怎么來了,還給我上個賞菜,多貴呀?!薄百F啥呀,免費。我就是這個飯店老板。”飯店老板握住柳華的手不松開,一個勁上下掂個不停,“老搭檔越來越漂亮了?!薄澳阏鎱柡ρ?,這么大的飯店是你自己的呀,你這不比過去的大地主還富裕了!”兩個人瞪起眼睛嘮嗑,那熱乎勁像久逢的情人,完全忽略了陳貴的存在。
  陳貴也認識這個人,插隊知青董一明,干不了什么農活,就能在文藝演出時出風頭。那時鄉下農閑時經常組織農業學大寨文藝匯演,活躍鄉下文化生活。生產大隊、公社、縣里還層層比賽。董一明就很吃香,農民把他看做人才。董一明文藝演出上是個多面手,他和柳華兩人唱的二人轉,在全公社很有影響,農民一看他表演的二人轉節目,就使勁給他鼓掌。在陳貴眼里董一明就是一個樣子貨,沒啥大出息,光能唱有啥用,也唱不出來糧食滿倉,就更唱不出好日子了,沒幾年這些城里青年變戲法似地在鄉村全都消失了,都回了城里,這可讓陳貴高興得睡不著覺,他從內心怕董一明和柳華真的整到一塊,這一下子這塊心病沒有了。其實,當時陳貴根本不敢想他能娶上柳華,只是心里的一種愿望,一種不愿意董一明和柳華在一起的愿望。
  兩個人嘮了一陣子,董一明才與陳貴拉了拉手,拉手時也不瞧陳貴一眼,而是臉朝著柳華,“叫陳貴啊,好像認識。”然后就走開了。這一頓飯,陳貴吃得沒滋沒味。
  天黑下來,陳貴跟著柳華來一家旅館。陳貴瞧了瞧這家旅館闊氣的外表,想這個旅館便宜不了,他想問一問柳華為什么挑這么貴的旅館,不就是睡一宿覺嗎。沒等陳貴開口呢。柳華說話了,“磨蹭啥呀,又不是你出錢,人家董一明給訂的房間?!币惶岫幻鳎炅?,陳貴心里又堵了。進了房間,陳貴用手摸了摸潔白的床單,小心翼翼坐在床上。柳華連床的邊都沒沾,把帶來那件衣服換上,進洗漱間。對著鏡子左照右照,脫下來又換上原來穿的那件,沖著陳貴嘟囔,“連一件像點樣的衣服都沒有。行了。我得出去謝謝董一明。”
  柳華很晚才回來,陳貴一直沒睡,他聽到門響,就裝閉著眼睛睡了。這一夜,陳貴睜著眼睛盼天亮。
  第二天,陳貴和柳華在往醫院走的路上,心開始懸著,擔心一旦檢查出來是自己問題,那會是一個什么結果呢?陳貴和柳華在醫院檢查了一上午,結果出來了,不生育的問題出在陳貴身上。陳貴立馬覺得兩眼直冒金星,覺得天上掉下一塊

巨大的石頭,砸在了他的頭上,他把診斷書看了一遍又一遍,想找出點什么問題來,然而是徒勞了。陳貴思維一下子就短路了,像精神病患者,嘴上不住重復著“不可能,不可能”這句話。
  他跟著柳華一路往回走,腳后跟像抽了筋。從那天起,柳華管陳貴叫沒用男人。從那天起,陳貴就開始估摸著柳華要找個男人。從那天起,陳貴好日子的感覺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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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陽光很明亮,透過厚厚的窗簾把屋里映照得亮亮堂堂。陳貴小心翼翼地把窗簾掀起一個小角,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地朝著外面瞧了瞧,媽的,大公雞怎么不叫了。
  這時候柳華還在酣睡,天氣太熱蓋不住什么,柳華那白白嫩嫩的身子全都暴露在陳貴眼前。身上紅花白底的三角內褲緊繃在屁股上,這三角內褲顯得格外的小,使豐潤的白得透出粉色的屁股從束縛中掙出來一樣露在外面。陳貴與柳華結婚八年了,第一次這樣看柳華光溜溜的身子,他情不自禁地腑下身來,用手在白嫩嫩的皮膚上摸來摸去,一會又在乳房上摸起來。陳貴覺得這就是好日子,比什么都好的好日子,只要柳華在他身邊。好日子就不會沒的。陳貴陶醉在一種飄飄忽忽的意境里。
  柳華在夢鄉里,她和董一明在小河邊奔跑,清澈的河水映著他兩個人影子。董一明穿著白色西服,她穿著粉色上衣,白色紗裙。突然一陣風將柳華上衣吹了起來,董一明順勢把手伸進來。柳華跑不動了,躺在綠草地,嫩綠的草地像一幅巨大的地毯,一眼望不到邊。草地上空氣沁透心脾,柳華閉上眼睛任由董一明撫摸。正當柳華飄飄然的時候,董一明消失了,換了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在她身體上使勁捏著,好疼呀。柳華驚醒了,一看陳貴在她身上摸索,立刻沒好氣地嚷,“你干啥呀,一大早晨,窮折騰啥,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柳華這一嚷嚷,陳貴也從陶醉中驚醒,他一激靈,把手縮回來,低聲地說:“柳華,我想再試試,我咋就有問題了呢,咋就不能生孩子?”“算啦,算啦,這大早晨的別沒正事了。你看誰家男人大清早就起來鼓搗媳婦!”一個美夢讓陳貴攪了,柳華心里就氣不順。
  陳貴悶哧了半天,抓住了柳華手。咱們再試試,我咋不信那個勁,就生不出一個孩子。柳華一甩噠,試個屁呀,都八年了,你少試了?不好使就是不好使,整那個沒用的事干啥。停了一會,柳華的口氣變了,“跟你商量個事。咱們不能沒有個孩子是吧,你又不行,能不能想個別的啥招?!闭f這話,柳華臉泛紅了。陳貴臉色略過吃驚的神色,低下頭,心里特涼特涼的,涼得透透的。
  這會兒,屋外的大公雞扯個嗓門使勁地打起鳴。柳華坐起來穿上衣服。陳貴不聲不響地下了地,扛起鋤頭到田里干活去了。陳貴自從在醫院里查出了問題,在家的地位立馬就矮了一截,凡事都處于支配地位。這些陳貴都認了,只要日子能過下去,矮就矮吧?,F在情況不是那個情況了,柳華意思已經挑明了,那就是要找個男人借種。陳貴坐在地頭,點著了一支煙,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縷縷青煙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整整一天,陳貴沒心思干活,腦袋轉來轉去,都是借種那點事。非得借種嗎?怎么樣能夠不借種、還能生個孩子呢。陳貴像個學生解一道難題,用盡腦筋,怎么算也沒有答案。這日子過得很苦澀,陳貴覺得種地也能種出好日子想法已經動搖了,他揪了一把青草,向前方使勁一拋,都滾蛋吧!
  不知不覺,太陽落山了。天空上的星星一眨一眨,放眼望去,這個天空真是很神秘。陳貴腳有點沉,邁不動步。這條通往家的小路很短,往常只走十幾分鐘就到家了,可今天他走了一個多小時了,剛隱隱約約地看到家的房子。一看到屋子就想起了柳華,一想起柳華心里的心就泄了大半。唉,借種就借種吧,誰讓自己不是男人。
  柳華正在電燈下翻騰一件件衣服,見陳貴回來了,嘴里開始嘟囔起來,“真是的。連一件能穿出手的衣服都沒有,這日子過得,也忒寒磣了?!?
  陳貴不敢搭腔,他覺得自從進城里后,一切都在發生變化。柳華愛打扮了,愛哼哼小曲了。柳華常哼哼“一支歌一張舊船票”的歌,不知想登上誰的客船。陳貴心里明白,那船一定是董一明的。想到這里,那個借種的想法就沒了。咋能就這么便宜董一明這小子,他恨自己沒有讓董一明在地球上消失的能力,要是有這種能力一定把董一明給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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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柳華把董一明領到家里,她跟陳貴說董一明剛在鄉里談完來投資辦個鄉鎮企業的事,要幫咱們家搞一個發家項目。董一明挺挺個肚子,背著手,邁著四方步,走來走去。柳華跟在身后,笑容可掬地陪著?!拔页磧蓚€菜,讓陳貴陪你喝兩杯?!绷A扭著屁股到廚房去了。陳貴以前沒發現柳華也學會了像城里人那樣扭屁股了,陳貴越想思路越亂。“我炒菜可是高手啊,今天露一手?!倍幻饕贿呁熘渥?,跟著柳華去了廚房。陳貴使把眼睛向廚房瞄著,這時門吱地一聲關上,擋住了視線。陳貴急得直轉磨磨,一會拿起水杯,裝作喝水嗆著使勁咳嗽幾聲,一會又在嘴上叼上一支煙,假裝被煙嗆得一個勁咳嗽。陳貴使出這個點子根本不起作用,廚房里,柳華和董一明說笑聲不止。眼不見,心不煩,陳貴一甩胳膊出了門。
  陳貴心里裝著怒火,走起路來也快,不知不覺已經走出老遠了。突然,小路拐彎處有一男一女鉆進高粱地里。陳貴悄悄跟蹤在后面,輕輕撥開眼前高粱葉子,哎呀,這不是村長和在外地打工的旺順媳婦嗎,驚得他好懸沒喊出聲音。這兩個人在地上坐了一會兒,開始脫衣服,脫得溜光就摟在一起了。陳貴悄悄地后退,然后撒腿就跑,跑了約一里多地,躺在小路邊的青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了一會粗氣,身邊濃濃的青草味道一個勁地往鼻子里鉆。陳貴很長時間沒有和媳婦親熱了,看了這個場景后,渾身灼熱,真想跑回去把媳婦摟在懷里,好好親熱一把。
  陳貴正瞎想著,耳邊響起刷刷腳步聲,抬頭一看,是村長和旺順媳婦,急忙站起來。村長一驚,臉色忽地一下紅了,“你在這兒干什么?不和媳婦睡熱炕頭,當心讓別人睡了?!标愘F恩吶恩吶地應付著。村長把手一背,“這不,旺順沒在家嗎,幫他看看地,別荒了。當村長竟愛管閑事,不管也不行啊,誰讓你當村長啦?!闭f罷,搖搖擺擺地走了,旺順媳婦跟在后面低著頭走。真他媽能裝,陳貴沖村長背影吐了一口吐沫。陳貴想旺順夠倒霉了,在外面辛辛苦苦掙錢,為了過上好日子,可自己的媳婦卻讓人家給睡了。他又仔細一想,旺順比自己強,至少旺順不知道自己媳婦讓人家給睡了,眼不見心不煩。陳貴也風言風語地聽說旺順在外面打工,也搞一個女人。一想到這些,陳貴就覺得自己更趕不上旺順了。得了,也學學旺順,到外去打工,也來個眼不見心不煩,這樣就能把日子湊合的過下去,讓村里的人看到我們仍然是一個家庭,也就行了。
  陳貴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無論怎么樣往開處想,可還是不甘心,這媳婦說找個男人就找一個男人,他不愿意認這個賬,一咬牙從衣兜里又掏出那枚銅錢,把銅錢放在手心里,搓呀搓呀,那天他就是這么搓的,一直到最后也沒敢看一下。此刻又沒完沒了地搓起來了,沒多一會,他覺得手有點疼,一看,手搓破了,殷紅的血絲滲了出來。陳貴自己對自己說:“這回算數,如果要是背面,媳婦就會找另外的男人了,那就認了,是命里注定。要是正面,就回去一頓胖揍,打她個鼻青臉腫,讓她徹底悔改?!痹拕偮湟簦愘F使勁一拋銅錢,馬上伸出右手去接,可就在銅錢要落到手上時,他把手縮了回來,那枚銅錢嚓一下直接落在了地上。陳貴閉著眼睛,嘴里叨叨咕咕地讓蒼天幫他一個忙吧,這銅錢可千萬別是背面呀,過了許久,陳貴慢慢地睜開眼睛,卻不敢一下子全睜開,先是眼睛瞇成一條線,慢慢地看,看不清,那就再睜大一點點,還是看不清。陳貴一咬牙,這下把眼睛全睜開,這回瞧仔細了,銅錢筆直地立著,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面前原來有杯狗屎。
  陳貴一頭倒在地上。路邊小草和田地里的莊稼在陣陣小風吹拂下,來回搖擺。天黑了,圓圓的月亮掛在樹梢上。陳貴一直躺在那里,一行濁淚被清冷的月亮照得閃閃發亮。
  (插圖:饒 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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