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母親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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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 峰
2007年9月9日，印度尼西亞首都雅加達，2007年第14屆亞洲男排錦標賽。
中國男排主教練周建安率隊參賽，在敗局已定的情況下，最后一場，中國隊力勝此前保持全勝的澳大利亞隊。
比賽剛結束，周建安的電話響起，母親朱仕彬親切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建安，賽場上中國隊敗了，但你們發揮了頑強拼搏精神，雖敗猶榮！建安，你是最強的！中國隊是最強的！勇敢地準備迎戰奧運會吧，媽一直看著你！”
“媽――”聽到從遙遠的祖國傳來母親的聲音，周建安熱淚盈眶，“我知道，兒子答應過媽，要參加奧運會，要帶媽去看奧運會……”
不斷鼓勵周建安的朱仕彬，已經患肺癌多時。
帶著媽媽去看奧運會――這是周建安在母親的病榻前，許下的悲壯約定。
淚水浸染一個守望
1964年4月17日，周建安出生在重慶市忠縣。父親周必康供職于中國工商銀行忠縣支行，母親朱仕彬則在忠縣糖果廠當工人。小學時，周建安對體育并無多大興趣，班主任鼓勵他加入了籃球隊。打籃球后，周建安身上常常青一塊紫一塊，母親看了很心疼?！拔铱茨氵€是打排球吧，雙方隊員各在一邊，挨都挨不著！”
慈愛的母親當年一定不會想到，她這個小小的建議不僅改變了周建安的人生，也為中國排球史埋下了精彩的伏筆！
從1979年到1987年，周建安連續“三連跳”，從市排球隊到省隊，再一路打進國家隊并擔任隊長，并一直是主力二傳。迄今為止，他是國家男排隊有史以來公認的最優秀的二傳手。
周建安的運動生涯一帆風順，母親在欣慰的同時也有著隱憂，那就是兒子的婚事。1994年周建安年滿30歲，同齡的同學、朋友大都娶妻生子，唯獨他這個“排壇老帥哥”還形單影只。
1998年曼谷亞運會上，周建安不慎與隊友朱剛撞在一起，頭部被朱剛的牙磕出了2.5厘米長的口子。隊醫用紗布給他包扎傷口時，從頭頂纏到下巴，繞了一圈，裁判不允許他這樣上場。周建安熱血一涌，一把扯下紗布，敞著傷口上陣拼殺。周建安的鮮血激起了隊友們的斗志，中國隊最終以15比10拿下這一局，獲得了曼谷亞運會男排冠軍！
當隊友們把周建安拋得老高盡情狂歡時，坐在電視機前的老母親卻心疼得直流淚：“怎么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喲！是該有個人管管他了……”
那天晚上，朱仕彬撥通了周建安的電話，勸兒子早點找個對象。沒想到周建安還沒聽完就打斷了她：“媽，別給我提這個了，我那么多大事還忙不過來呢！”說完掛斷了電話。聽著話筒里“嘟嘟”的忙音，朱仕彬獨自傷心。
周建安有他的苦衷。1998年，周建安正面臨退役，好友郎平邀請他到意大利一家排球俱樂部當教練，而已在國家體育總局任職的四川老鄉張蓉芳希望他留在國內執教。人生的彷徨期，他哪有心思去考慮個人問題？
最終，周建安選擇了前往四川男排執教。
1999年，周建安帶領自己的球隊拿到了首屆亞洲俱樂部賽冠軍，這給長期低迷的四川男排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然而朱仕彬的身體卻每況愈下。2000年春節，周建安回老家過年。朱仕彬含淚拉著兒子的手：“建安呀，媽今年都是65歲的人了，媽這身體還能活幾年？媽只盼著你能早點成家，那樣媽走得也安心了……”哥哥周平也勸他：“建安，你都快36歲了，是該成個家了?！泵鎸τH人的用心良苦，周建安承諾：“只要遇到合適的，我就結婚！”
可周建安的婚戀計劃很快被現實打亂。2001年1月4日，國手朱剛猝死，四川男排人心渙散。作為球隊主教練，周建安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諍言支起一根脊梁
哀兵未必無奇志！
經過周建安悉心調教，四川男排終于恢復了生機?？芍焓吮騾s時常做著這樣一個夢：兒子突然回來了，身后鉆出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羞澀地喚了她一聲“媽”；兒子的臥房里，到處都是大紅的喜字……
夜半時，母親常常呆坐床上，扳著指頭算，可越算心越亂。
朱仕彬不知道，一場風波偷偷向周建安襲來。
2003年3月19日，周建安率四川男排在鄭州客場跟河南隊打聯賽，決勝局河南隊以3比1領先。這時河南隊發球，四川隊認為出界，而司線員卻認為球在界內。爭議之際，主裁判最終判定河南隊4比1領先。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周建安大手一揮，竟憤然率隊退場，導致了中國排球聯賽史上的第一次罷賽。排管中心不僅對周建安罰款3000元，禁賽一年，而且球隊也被勒令降級。這等于是要了周建安的命。
知子莫如母！朱仕彬知道好強的兒子很難走出這次挫折。那段時間，朱仕彬天天給兒子打電話。周建安情緒很不穩定，有時勉強說幾句，有時竟勃然大怒……朱仕彬任憑兒子宣泄，末了卻總不忘開導他幾句：“安兒啊，遇到什么事咱都要兩面想，再好的馬，也得有韁繩啊……”
半個月后，周建安收到了母親的一封掛號信：“建安，經不起挫折的男人不是真男人，媽希望你能夠檢討自身，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站起來，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站起來！”
手捧著家書，周建安百感交集，向著遠方喊了聲“媽――”，淚水奪眶而出。
平靜后，周建安向國家排管中心檢討了自己的錯誤，并和隊員交流、談心，統一全隊認識。他決心利用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苦練，在6月的優勝賽中勝出。
功夫不負有心人。6月，四川男排終于重新“殺”回了甲A！
經過磨礪的周建安更加成熟和穩健了。2005年12月27日，周建安受命執掌國家男排帥印。帶隊征戰奧運的夢想一下變得觸手可及，周建安躊躇滿志。
朱仕彬又趕緊打電話給他潑點冷水：“你現在代表的是國家男排的形象，千萬不能再由著性子做事??！如果再犯以前那些低級錯誤，受損的不光是你自己，還有你的球隊以及我們的國家呀！”
“媽知道這時跟你說個人的事你不愿意聽，但媽還是要說，你該早點成個家了……”
“嗯，等打完了北京奧運會……”
下跪盡拋一片赤心
2006年春節，周建安沒能回家。調整國家隊、迎戰奧運會，他就像一只高速旋轉的陀螺。春節后，朱仕彬病了，她以為只是傷風感冒。2006年5月，哥哥周平發現母親咳痰帶血，執意將她送到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檢查。診斷結果上的“肺癌”二字讓周平覺得天昏地暗。
當周平拿起電話準備告訴周建安這一噩耗的時候，母親拉住了周平的手：“先別告訴建安吧。這陣子他最忙，不能分他的心啊……”說著，老人禁不住流下了熱淚。
周建安是在訓練間隙接到哥哥電話的：“建安，你早點成個家吧！”周建安這個時候哪有心思聽這些。周平萬般無奈地說完“建安，你會后悔的！”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周建安感覺到異常：“咋了？”“你說咋了？媽得肺癌都好幾個月了……”短暫的沉默之后，電話兩端都是壓抑的哭聲……
“媽――”第二天，周建安飛到重慶，在母親的病榻前長跪不起：“媽，兒子不孝。您一定要好好接受治療，我答應過您，打完奧運會就給您娶個兒媳婦回來……”母親含淚撫摩著周建安的淚臉：“孩子，媽病得不是時候，你可別太分心啊，別耽誤了隊里的大事……”“媽――”握住母親枯瘦的手，周建安哭得渾身戰栗。
回到北京后，周建安不管多忙多累，每天都給母親打一個電話，陪老人家聊上一會兒。在醫生的精心治療和兒子的親情撫慰下，朱仕彬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2007年9月，第14屆亞洲男排錦標賽在雅加達舉行。臨行，朱仕彬給兒子打氣：“一定要記住，別給中國人丟臉，贏要贏得光明，輸要輸得磊落！”
因新組建的中國男排整體配合能力略遜，9月9日，中國男排敗局已定，只能排名第4。當晚，周建安撥通母親的電話，如哽在喉：“媽，我輸了！”朱仕彬寬慰道：“你已經盡力了……明天還有一場比賽，你們放松去打，贏一場漂亮球！”
周建安擱下電話，氣勢如虹地對隊員進行了訓話，隊員們士氣大增。
9月10日，中國男排一上場就表現出強悍之氣，以3：2力勝該次錦標賽上此前保持全勝的澳大利亞隊，粉碎了澳大利亞隊全勝的神話。
歸國后，周建安抽時間回到了母親身邊，他緊緊抓著母親的手說：“媽，明年，我陪您去北京看奧運會，也把未來的兒媳帶到您面前！您得快點好起來啊！”
“嗯，媽等著！”母子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幸福的笑靨浸滿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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