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迪的空間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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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程 旭
能夠成為人類文化遺產的建筑必定是人類文明智慧的標志。
2007年5月31日，首都博物館首次舉辦的建筑展覽――“高迪的世界”隆重開幕。本次展覽旨在全面解讀高迪建筑藝術和作品，體認高迪的立場和觀點――尤其是不同歷史背景、不同文化中大師的研究方法及其獨特的世界觀，由此對高迪的空間形象之內在系統性邏輯性產生共鳴，為人類遺產保護事業提供新的視角和學習對象。
安東尼?高迪(Antonio Gaudil852～1926)，生于西班牙加泰羅尼亞的雷烏斯市，1878年畢業于巴塞羅那高等建筑學院。在建筑藝術探索中獨辟蹊徑，其作品具有典型的個人特征。他以浪漫主義的幻想極力使塑性藝術滲透到三度空間的建筑創作當中去，在吸收東方風格和哥特式建筑的結構特點的同時，提取了大自然中的充滿活力的生命形象，形成了獨創的塑性建筑體系。他生前在建筑界反應平平，甚至被認為作品中看不出功能與技術上的革新，僅承認與眾不同的是個人的藝術偏愛充當了創作主題，技術則為藝術服務。隨著歷史的推進，高迪的建筑形象和城市輪廓漸漸的在世界上清晰起來，他的怪誕與獨特在近幾十年來逐漸為西方重新認識，他的建筑在巴塞羅那形成了獨特的城市語言因而被追封為“偉大的天才建筑師”。世界的目光也因此移向――“高迪的巴塞羅那”。
本文以高迪的空間形象為主題分析高迪建筑創意核心中最典型的“空間形象”，系統地對高迪建筑內容進行分類，希望有助于讀者消化和解構高迪的空間形象。
高迪與巴塞羅那
1．城市哲學――城市形象
“空間形象”是高迪創作的隱秘核心，我們必須由此進入高迪的創意本體和精神追求的世界。
從空中看，巴塞羅那街區單純的網格形式甚至近乎單調，但真正行走于巴塞羅那街區卻截然相反，因其間充滿了連續而有變化的建筑立面和空間，顯示著城市文明的肌理。它有許多細節內容：將社區用地處理成四圍公寓，中設天井。假如規劃成一組“廣場建筑”在中間，四周是空地，情況就會完全不同。那時候內部將不是一個受控制的天井，而街道節奏也會被打亂，它將成為公路而不是社區的街道。
高迪對這樣的空間形象并不陌生而圣家族教堂充分尊重了城市的主體的“網格型”布局：圣家族教堂成為一個空間單元，而左右是湖水和園林公園兩個輔助的空間單元模數，顯示出尊重城市體系上的文化認同。
宏觀上看，市區中部在網格型中搭建起斜向的主軸框架，這是歐美城市中常見的形式。這種方式可以將主交通線和主空間架構從城市的網絡中剝離出來，同時產生較好的街道對景形象。巴塞羅那城在市軸線上矗立著圣家族教堂的形象，為這個城市勾畫出了優美的天際線，準確的貫穿了這一理念――上帝是至高無上的。
微觀上看，如果說你站在巴塞羅那，街景中前景是個雕塑，那么遠處是高迪的圣家族教堂?；厣淼木爸聞t是這條大街上的一連串的結點，這樣，這條街的意義就更加明確了。這就是巴塞羅那的城市哲學。認識城市規劃的本體，才能真正實現城市的價值也才能實現建筑的價值。高迪最大程度上尊重了城市的文脈。強調街景的透視效果，城市強調街道的空間感知度，高迪建筑為巴塞羅那創造了世界獨一無二的城市天際線的文化形象。
2．神圣家族教堂――城市手稿
神圣家族教堂位于巴賽羅那市區中心，初期由教區建筑師維拉設計為學院派的新哥特式，于1882年奠基。1883年由年輕的高造接手，才過而立之年便接下如此重要的工程實不簡單，誰知這項馬拉松式的工程竟耗費了高迪幾乎畢生的精力，直到1926年去世時設計還沒有全部完成。高迪接手任務后首先研究了教堂與城市總體規劃的關系。為了突出教堂在城市中的標志性地位，根據景觀需要，高迪建議在教堂四周保留相應的空地，形成四星狀的廣場，以獲得最好的視覺藝術效果，又盡量少占城市用地。從1883年至1893年高迪主要在原有平面上修改，不敢做太大變動。從1891年至上世紀初，米拉公寓、居埃爾公園的成功建成，使高迪開始大膽修改教堂設計。高迪將教堂的三個立面分別以隱喻的手法象征耶穌一生的三個階段：誕生、受難與復活，并將教堂原有的方塔改為圓塔，并增加到18個分別代表耶穌的12個信徒、4個傳教士和圣母瑪利亞，而中央最高的一個塔尖象征著耶穌本人。高迪通過隱喻和裝飾把教堂的紀念性推到頂峰。
高迪被安葬在神圣家族大教堂的地下墓室。這座大教堂至今尚未完全竣工?，F在的建設者已經是第五代了。由于資金匱乏，工程進展緩慢，并且每年耗資300萬美元。即使在資金供應穩定的情況下，恐怕至少也還得建65年。
3．未完的形象――城市記憶部分
高迪早期作品都有精心繪制的圖紙，以后僅畫草圖，主要靠模型推敲設計，在漫長的設計周期中反復修改、精益求精，幾乎是無止境地追求藝術上的完美，是名副其實的研究性設計。教堂設計的后期反映高迪的創作思想進一步發展，造型趨向純凈、抽象和粗獷?？上Ц叩喜]有將設計最終完成，未完成的教堂已成為建筑藝術上的重要里程碑。
安藤忠雄在《安藤忠雄連戰連敗》一書中指出：“高迪活躍于建筑界的時代剛好是鋼筋混凝土等近代工業材料以及加工、結構技術得到普及的時代。對擁有近代工程學素養的高迪來說，融入大潮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他的目光卻移向了前世紀的建筑當中他關心的是那些石材、鑄鐵以及磚。他采用了加泰羅尼亞地區固有的傳統施工法，并以此為基礎開始了他對壘砌式建筑可能性的追求。安東尼奧高迪作為貝殼型以及懸掛式等近代結構的先驅者，在建筑史上留下了他的足跡?！?
在圣家族教堂地下高迪的工作室內，對建筑模型的使用詮釋了高迪對手工業技術的應用，并不僅僅局限在建筑的裝飾上，更把這種精致的建筑方式運用到整個建筑，圣家族大教堂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高迪從一開始就細致的推敲每一塊石頭的雕刻、切割、造型，包括與那些親如兄弟的石匠、刀具匠、釉工及雕刻家一起為實現虔誠的理想和建造一個偉大的建筑而獻身。
高迪還有一個特別之處就是他的力學模型，這可以看作他重視手工藝術的表現之一。本次展出的是格爾教堂的反索模型，這個模型使用許多沙包，沙包內放有與建筑的各部分同比例的重量，細線掛住沙包，使其下垂形成下拱造型，成為拱形，從而得出他那變化豐富、造型獨特的建筑所需的正確結構。并且，計算出建筑物的正確重量，決定扶壁的力量?？梢韵胂蟾叩蠟榇怂龅拇罅繑祿嬎阋约叭硇牡耐度?。
高迪的建筑藝術
1．立體構造――建筑立面形象
高迪在造型上的三個特點：第一他的構思如同富有變化的樂，曲與巴洛克時代的建筑師相比，更加徹底地突破了傳統的線、面、體構造方式
大量采用曲線、曲體，從形體和雕塑性上賦予建筑新生命；第二，怪異的美學表現，使傳統的建筑形式充滿了戲劇性，也更加內在化和心靈化；第三，突破了傳統的對稱、和諧、穩定性的設計原則，在更大的規模上追求非對稱、沖突性和動勢感，使建筑因之獲得了靈性與生機，又使設計者獲得表現個性的充分的自由。
高迪1906～1910年設計的米拉公寓，1903～1904年設計的居埃爾公園，在色彩的配置、空間的調度、立面的設計方面，似乎有意在典雅和詭異之間尋找一種中庸之道。居埃爾公園形象設計“完全是一首夢幻曲，是標新立異的工程之作，是風景和城市規劃超現實主義的組合體”這里不僅混合了優美與怪異、精巧與粗獷，更包含了高迪與圣杯神話緊密相關的蒙特色拉的名山的隱喻。
亞里士多德針對隱喻指出：“一切事物中最偉大的(最崇高的)目標莫過于成為一名隱喻大師。因為它是唯不能經過他人言傳身教就能獲得的實物。同時，它也是原始創造力的一種因為一種絕妙的比喻往往能夠暗示出不同事物所蘊藏的相似的直覺知覺。充滿對海的隱喻，也是來自于瀕臨地中海的巴塞羅那的城市環境，模擬對海藻的感受成為高迪作品中的創作元素。他設計巴特拉公寓1904～1906年具有十分深刻的象征意義，建筑立面上的隱喻分為三個部分，底層和二層的基座隱喻“骨骼”，指示著底層商店的主入口和二層的主要房間。借助波浪形的陶瓷面磚和海藻似的陽臺，上面四層的墻體隱喻“大?！?，建筑的屋頂隱喻“龍”。無論是“骨骼”、“大?！?、還是“龍”，都與巴塞羅那這座城市血脈息息相關。圣喬治是傳說中的武士圣徒、殉教者，他曾在海岸上與長著雙翼、遍身鱗甲的惡龍搏斗，以救出被當作祭祀品的國王的女兒。圣喬治也是巴塞羅那的這座城市的守護神，領導著加泰羅尼亞的獨立運動?！褒垺本褪潜患犹┝_尼亞的基督教徒殺死的毒龍，“骨骼”象征著在戰斗中殉難的人。
2．天地之間――大自然形象
高迪建筑中最獨到的部分，就是大量采用對自然界動、植物、海洋、洞穴等自然形態的模仿?！白屛覀兿胍幌氤錾诘刂泻Ｒ馕吨裁?，加泰羅尼亞有著自然的三維景觀，這讓人們能從整體上去看事物，并把握事物之間的聯系?！憋@然，高迪確實已經找到了一種將宗教和科學、神圣和世俗相融合的方法。
對自然的熱愛與狂熱追求。一直對高迪的建筑產生一定的影響，最明顯而含蓄的是居埃爾屋頂那些采光通風裝置，如葡萄，又如海螺，讓人感覺是出自自然之手。在其它的建筑細部上，都在有意無意地體現出高迪對自然始終如一的熱愛。
“樓頂的尖頂合煙囪，猶如荷馬詩篇中的獨眼怪的姿態”，奔放而又富有動勢的檐線，既使這座建筑充滿了雕塑的體量感和重量感，又使它充滿了生命的律動感。在這里，高迪為觀眾虛構了一場充滿了原始野性的壓力與受力交互沖突的戲劇。這就是為什么高迪的建筑雖然不能說一定很美，卻總有一種激動人心的力量的原因。
3，純美的空間――光照形象
獨特的手法，內外交融的方式精心設計的光線把人們帶入高迪作品的心臟地帶，在各個空間親身感受其氛圍，燈光和色彩。高迪以智慧的眼光，史詩般的視角詮釋了建筑與自然光線的對話。高迪大學畢業后的第一件作品是今天仍位于巴塞羅那皇家廣場上的六臂街燈。高迪也并非只強調形式而忽視功能的建筑師，在他早期的建筑中就十分關注建筑的背陽與采光的問題。
在首博展出的圣家族教堂模型從室內頂部夾層的光室作用看，高迪考慮了利用屋頂的圓孔瀉下自然光當然來自于側窗的彩色玻璃畫不僅強化了頂部設計的裝飾花紋，同時也讓支撐的石柱接受色彩的浸泡，形成如同詩一樣的海底世界。更不同于西方教堂塔尖內部的設計方法，高迪以獨特的手法在塔頂開光孔，接通人與上帝在最高處的溝通和交流。目光下移從石片構成的豎向百葉窗中溢出的光影更蘊含著眾信徒之間的對話之意。90m高塔獨特的內光設計，使它成為觀光者造訪和長思于空中的一方凈土。
獨特的建筑形象蘊含著加泰隆尼亞的熱血和人文精神。高迪的建筑語言將幾何形象“捍衛”在巴塞羅那的上空。那些充滿了人類的對神的思想寄托和希望的頂部形象設計使“場所精神”銘刻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4．人性尺度――室內設計形象
從米拉公寓里我們看到的墻面和樓梯、空間過渡均以圓形處理，高迪的想象與夸張揭開了藝術的幃幕，使觀者迅速產生強烈的感情，從平靜中脫穎而出，升騰起夢幻般的追憶。既給人跌宕多姿，流轉起伏的美感，又給人舒服溫馨，柔情似水之韻律。樓頂上的晴云設計以高肉浮雕技法來表現不愧為整體和氣魄，優勢有三：第一，主題明確，室內裝飾室外化了；第二，解決頂部浮雕分組推進，描述光線上強調出透視和層次，減少了視覺上的疲勞和壓力；第三，在室外側光線的作用下，使圖案的造型出現變量，表情各異。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四維空間：時間的引入。
高迪把窗戶隨意地設在除了墻中間之外的其他任一位置上。因為窗子在中間，四周的墻壁就是一個僵死的外框，沒有其他的含意。而窗子設在上、下、左、右其他的位置上，會使墻面變得開闊而又有生氣。窗子只是一個開口，而墻面作為一個實體并不是窗子的邊框。此時，墻中蘊含了一種動力，令人在朦朧中去揣度。欣賞扭曲的美和自然的美在當時會帶來巨大壓力的。傳統建筑藝術中的靜謐、細膩、緩慢、和諧、均衡的幽雅雋秀之美在這里受到沖擊，粗俗樸拙的簡潔之美讓人耳目一新。
5．色彩、圖案――幾何形象
談到高迪和他的建筑，就一定要提到空間幾何?？臻g幾何看上去是那樣的簡單，但是卻難以用語言進行解釋。從青年時代起，高迪就對對這些門學科癡迷不已，以至于影響了他的一生。當他發現了由直線運動產生的曲面，如雙曲面、錐曲面等等，他找到了一個令人激動的探索領域。雖然高迪的靈感來自于生物和自然界的形態，但是他所有的作品都暗含了嚴格的公式，計算，將藝術與技術完美結合。色彩、圖案、幾何是高迪永遠的命題。
色彩形象又分為光譜、色域，建筑表面裝飾物對室內基調的影響比較大，這在高迪必是要塑造的元素。除了對教堂的彩色玻璃窗的光影控制高迪更鐘愛沉穩色域內對比夸張的不同色相。出于對宗教信仰，表達出穩定和成熟的生活信念。由于高迪的建筑材質的厚重，對大塊的色彩基調的把握就成為建筑主體形象的城市印象。
建筑表面材料裝飾的幾何圖案已經成為“不可復制”的作品，是高迪設計藝術的一大亮點。他將燒好磁片擊碎再構成平面圖案，這樣墻面也就變為“藝術孤品”，也證實高迪是一個永不重復自己的人。米拉公寓木門表面制作中，他遴選紋理可辨的面板，將年輪的密處下凹，以手法順勢推出波浪造型，可以想象得出高迪在門前即興創作的情景。
6．雕像，鐵藝―細節創作
“有區別才能存在”，圣家族教堂外掛群組雕像的創作，區別傳統意義上的歐洲各國教堂外部藝術創作。作為史詩一樣的贊歌，在建筑外部就開始調動人們的情緒，提前鋪墊和完成在入口處心靈上的洗滌。在設計教堂內部裝飾時，他想方設法把《圣經》故事人物描繪得真實可信。為此，他煞費苦心地去尋找合適的真人做模特。他找到一個教堂守門人來描繪猶大又好不容易找了一個有6個指頭的彪形大漢來描繪屠殺兒童的百夫長。此外，為了在一座門的正面表現被殘暴無道的猶太國王希律下令屠殺的數以百計嬰兒的形象，他還特地去找死嬰制成石膏模型，懸掛于在工作間的天花板下面。
高迪對手工藝技術的重視貫穿于建筑創造道路的始終。作為銅匠的兒子，高迪自小便接觸各種材料，參與手工藝制作，使得他對各種材料的特性和手工藝技術的運用有其獨特的認識與見解，從而得以在建筑上嫻熟運用。另一方面，為高迪所喜好的拉金斯的思想把他有關“工藝美術運動”的理論也一起帶給了高迪。米拉公寓的陽臺，居埃爾公園大門和這次展覽的燈架都體現高迪對材料捏拿把握。可以感受到鐵在高迪手中的輕巧柔軟。
高迪作品的意義
建筑、室內、家具、鐵藝的一體化的設計，是高迪風格之所以貫穿始終的主因。今天我們對高迪思想遺產的構成整體分析，從精神層面展開研究，對高迪文化遺產繼承也應是“非物質”文化的智慧部分。他的建筑原創的積極意義在于對巴塞羅那城市的文脈尊重和延伸；他的創意思維在于對自然生命有形物象、傳統手工藝的充分挖掘提煉，并大膽而富有想象力地將它們運用到材料應用和工程實踐中去。結論只有一個――高迪是一位偉大的先行者。這無疑使他成為在世界現代建筑史上的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作者：程旭，首都博物館 展陳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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