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殤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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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個下午,陽光淡淡地照著煙柳古道。古道上空煙塵飛揚,一隊人馬疾馳而來,馬蹄聲如潮水奔騰。就在這時,對面奔來一匹馬,慌慌張張直沖到隊伍前。領頭那匹馬受驚立起來。馬上騎士突然受驚,毫不慌張,緊緊勒住馬韁焊在馬上,紋絲不動。
咔的一聲,水光一閃,一柄利劍已經在手。
“王太子,我是山越國信使,特來報信?!眮砣烁械讲弊右粵?,一柄劍已橫在眼前,大驚失色,忙大聲招呼,生怕慢一點兒就人頭落地。
劍光又是一閃,劍已入鞘,好像什么也沒發生。但山越信使清楚,自己已在生死邊緣走了一圈。南吳國王太子西門百斗,天下第一劍客,名不虛傳,也就在這一眨眼間,勒馬、躍下、抽劍、刺人、入鞘,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山越國信使不由嘆道:“王太子不愧為天下第一劍客,名不虛傳?!?
被稱為王太子的年輕人淡淡一笑,道:“過譽了!不知貴使遠道來迎,所為何事?”
山越信使拿出一張信箋,遞上,道:“本國國君聽說王太子遠道而來,路途勞累。特地讓鄙人前來迎接。同時帶上一封信,王太子看罷,自會清楚。”
王太子點點頭,接過信撕開,順手展開信紙,認認真真閱讀起來:“山越國國君莫白再拜南吳國王太子西門將軍足下――”突然,他感到一股銳氣直射下腹,忙低頭,只見來使一柄匕首,已如閃電,刺向自己。
原來,信使讓王太子看信是假,行刺才是真。
王太子冷冷一哼,身形絲毫不動,待匕首貼近小腹,一吸氣,身子向后一移,匕首僅差一線,落了空。就這一線之差,只見劍光一閃,來人手腕中劍,匕首墜地,人,也踉踉蹌蹌后退幾步,坐在地上。
一柄劍,如影隨形,緊貼頸邊。耳邊,傳來冷冰冰的聲音:“說,誰派你來的?”
那個信使坐在那兒,臉帶微笑,微張著眼,道:“不告訴你,你不會問出什么口供的?!闭f完,脖子猛向劍刃撞去,這一下出乎人們意料,也出乎王太子意料,收劍不及,眼看刺客頸噴鮮血,倒在地上。
望著地下的尸首,西門百斗嘆息了一會兒,道:“好好掩埋了他吧?!闭f完,騎上馬,默默向山越國行進。
二
山越國國都并不繁華,不像南吳國都那樣絲竹管弦歌舞升平。因為,它已是一個戰敗國的國都,已成了南吳國附屬國的國都。
多少年來,山越國與南吳國一直是敵國,山越國的開國之君,就是在侵略南吳國的戰場上中箭身亡的,同樣,南吳國現任國君西門秀杰的父親,那位英雄的老國王,也是死在兩國的戰場上。
到了這一代,西門秀杰和莫白,終于決出雌雄,兩國在邊界一戰中,山越國全軍覆沒,元氣大傷,面對國內無兵、軍中無將的情況,山越國國君莫白一聲長嘆,懸起白旗。
附屬國國君莫白,向南吳國國君西門秀杰敬獻了天下聞名的美人――梅白衣。
據說,梅白衣本是民間女子,愛花,尤愛牡丹,但是,她經過的地方,牡丹全部凋謝,人們都不知原因,后來,被一道人道破天機:“此女絕色,牡丹見她,自嘆不如,故而凋謝?!贝绞甙藲q,眼眸如水,發黑如云,膚自如雪,腰細如柳。
山越王給西門秀杰來信,說大王后宮空缺,做臣子的很心痛,特獻上美人梅白衣,以娛平日。但是,路上不大平靜,強人出沒,要想把梅白衣安然送到南吳國,須得特別強壯的勇士來接,以防萬一。
西門秀杰接信大喜,接送的人,就是西門百斗了,天下第一勇士,誰人能敵?誰人敢敵?
于是,在一個早晨,西門秀杰宣召西門百斗進宮。當時,西門百斗正在練劍,敵國消滅之后,西門百斗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落入了憂傷。
打敗南越國才一年,自己的父王就性情大變。他再也不廢寢忘食操心國事了,而是躲進內宮坐擁嬌美,花天酒地,歌舞升平。
與父王同甘共苦的王后也是西門百斗的母后,多次進諫。開始,西門秀杰還勉強忍著,后來終于煩了,一拍桌子:“賤人,孤富有千里,享樂一下有什么不可?你,一點王后的風度也沒有。”命令王后立刻回宮,沒有自己的命令,以后不得上殿。
王后含淚跪下,勸道:“大王,請聽賤人一句話吧,南越國君絕不甘于臣服他人,今日放了他,來日,祖宗江山和大王性命,都一定會落入他手中?!?
“住口!竟敢咒罵孤,來呀,給我打入冷宮,永不相見?!蔽鏖T秀杰冷哼,王后望望西門秀杰,雙淚無語落下,道:“大王保重啊!”然后緩步離去,等西門百斗聽到消息趕到冷宮去看望時,只看到母后尸體。剛烈的王后,在進入冷宮當夜,就上吊自殺了。
西門百斗眼前一黑,口吐鮮血,昏倒在地。
三個月里,西門百斗沒走出宮門半步,唯一的消遣,就是舞劍。不敢閑下來,只要一停下手中的劍,母后的笑容就會出現在眼前,西門百斗的心像針扎一樣疼。
他更不想見父王――父王,是殺害母后的兇手。
但他無法拒絕父王的召見,畢竟,他是父王,更是國君,他必須聽從父王的命令。才幾個月沒見面,他發現父王的眼有些浮腫,而且在不停地打哈欠,顯然,過度的放縱已經徹底摧毀了他。
“父王!”西門百斗跪下行禮。
“王兒最近身體可太好了!”西門秀杰露出難得一見的關心,“胖點了,臉也紅潤些了。當心身體啊,父王離不開你?!?
“謝父王?!蔽鏖T百斗嗓子有點沙啞,父王畢竟是父王啊。
“今天找王兒來,是有關南越國一事――”西門秀杰滿面含笑。
“南越國怎么了?又開始進攻了嗎?”西門百斗雙眼閃光,手握緊了劍柄。
“不,南越國王送了孤一個絕色美女,叫梅白衣,父王希望你去迎她回來,怎么樣?”
西門百斗心里的暖熱遽然消失,他這才知道,父王今天格外熱情是為了自己手中的劍。在父王眼中,自己已僅僅成了他的一柄劍,而不是兒子。
一縷淡淡的心酸襲上心頭。
但,他既是兒,又是臣,只得站直,慢慢拱手道:“好的,我去?!闭f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大殿里。
三
又一個黃昏,西門百斗被南越國迎賓使接進了驛館。
“王太子殿下,王后娘娘已在賓館等著,想見見王太子殿下?!庇e使笑著說,一副探詢的樣子。
“王后娘娘?”西門百斗有點恍惚,突然醒悟過來,想起此行任務,心里又隱隱難受。但,他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務,就是新來的王后不召見自己,自己也應當去拜見她,因為,因為她是自己未來的母后啊。
在驛館的水池邊,他看見了她,梅白衣。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突然寧靜了,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連同鳥鳴,連同花香,只剩一個人,一襲白衣,令一池荷花都失了顏色。
十九歲的他,第一次迷失了自我。
梅白衣站在夕陽里,臉上微微含著笑,所有的陽光都被那笑容耀得淡然了。
他定定地望著她,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和她的潔凈的微笑。
“王太子,快拜見王后娘娘?!?
身旁的隨從提醒。
他仍定定地看著,四周的空氣里彌漫著梔子花香,浸潤著他十九歲的心靈和血液。
“王太子,快拜見王后娘娘啊!”隨從不禁有些著急。
他醒悟過來,臉紅了,平生第一次臉紅。他整整衣服,彎腰拱手:“拜見……母后?!彼行┱f不出口,她,比自己還小呢。
“這就是天下第一劍客嗎?”脆嫩的聲音,露珠一樣,讓他的心一顫,抬起頭,一雙妙目直視他。他沒有說什么,一揮手,白光一閃,一柄劍已經刺出,還沒等她回過神,劍尖上多了一只蜻蜓。
“厲害,不愧為天下第一劍客?!彼闹疲樕系男θ菝髅娜珀柟猓斐鍪?,“王太子,把蜻蜓給我玩玩好嗎?”
“它已經死了?!彼f。
果然,蜻蜓遞到她手上,已經死了,被劍尖刺穿,她用手捧著它,眼睫毛上掛著淚:“多美的生命,可一眨眼就死了,王太子,你為什么要殺死它呢?”
他囁嚅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會兒要在她面前露一手,平時他不是一直以沉穩著稱的嗎?她的淚眼讓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動人,他暗暗后悔,不由脫口而出:“對不起?!?
“你以后不要再殺害生命了好嗎?”她仰起頭低聲哀求。他艱難地咽口唾沫,重重地點一下頭,道:“是?!?
她笑了,帶著淚珠,美得驚人。
那一刻,他有低下頭狠狠地親一下她的沖動。
四
車轔轔馬蕭蕭,迎親的隊伍出發了,走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上,西門百斗騎著白馬,走在前面,手握寶劍,眼光掃射著路旁的一切。梅白衣坐著一輛豪華的馬車跟在后面。再后面是護送的騎兵。西門百斗忍不住時時回頭望一眼馬車,心里充盈著水波一樣溫柔的情感。他的心里隱隱有點酸,他的父王年近五十,頭發胡子都花白了,憑什么娶這樣一個小女孩啊。他想自己和這個女孩倒是很好的一對。這個念頭冷不防地出現在腦海,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他趕緊狠狠地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鞭馬快步向前奔出。
在小路的拐彎處,冷不防射來一支箭,直奔向他的咽喉,他手輕輕一抄,抓住了飛來的箭。一個人影隱約一閃,沒入深林。他冷哼一聲,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向叢林中撲去,樹林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他極力搜尋著,可就是不見敵人的影子。
他轉過身,向白馬走去,突然,又是一箭,他用劍擊落,轉身間,又見一個人影閃進林中。
他怒了,仗劍準備向林中沖去,突然停住,臉上汗珠直淌,忙一躍上了馬背,鞭轉馬頭,發瘋般向來路跑去,果然不出所料,迎親隊伍遭受了襲擊,他的人馬已經死傷大半,梅白衣被兩個強盜拖著,正往馬背上放。
梅白衣哭喊著,掙扎著。
西門百斗直感到熱血上涌,大吼一聲,仗劍撲去,那些強盜大概懾于西門百斗的威名吧,扔了梅白衣,發一聲喊,作鳥獸散。
梅白衣踉踉蹌蹌站起來,看見西門百斗,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撲在西門百斗懷里大哭起來。西門百斗緊緊摟住梅白衣,生怕一不小心會被別人搶走似的,輕輕地撫摸著她一頭墨黑的長發哄著:“不哭,別怕,我在這,我保護你?!?
“你不要扔下我。”梅白衣喃喃著,孩子一樣。
“我不會扔下你,我怎么會扔下你呢?”西門百斗一遍遍地說,像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梅白衣聽。
梅白衣抬起頭望著他,臉紅得如火,嘴唇如鮮艷的花瓣。西門百斗心頭一熱,暈暈乎乎中,頭低下,唇,輕輕地貼上去……
五
國都已經在望了,西門百斗的心卻一點點沉重起來,如同墜了鐵塊。他雖劍快如風,藝高如山,可是,卻無法可解心中之愁。時時回望,馬車上的梅白衣偶爾也掀起帷幕看他,明亮的眼睛里,是脈脈的水光,淹濕了他的靈魂。
“唉……”他長嘆一聲,“縱然快劍鋒利,難斷心頭千千結!”聲音漫空飄舞,帶著落寞和憂傷。
他的父王,那位年過半百的國王,在又一個下午,帶著龐大的迎親隊伍親自出城,來迎接他的十八歲的新娘,天下聞名的美人。
在城外等待父王時,西門百斗喝了酒,且酩酊大醉。迷蒙中,他聽到父王得意地大笑。接著,他看見父王走向馬車,掀開帷幕,白衣飄蕩,梅白衣款款走出,扶著西門秀杰的手,用黃鶯出谷般的聲音脆生生地喊:“大王!”
“哈哈,絕色,真是絕色,孤艷福不淺!”西門秀杰望著梅白衣那張含嬌帶羞的臉,滿臉笑開了花,輕佻地摟著梅白衣細柳一般的腰肢。西門百斗閉上眼,感到心在滴血,待他睜開眼時,父王摟著梅白衣的腰,朝他的馬車走去。
“父王!”他喊。
西門秀杰回過頭,仿佛才發現他似的,打量了一會兒,說:“怎么?喝醉了?去休息吧?!闭f完,向梅白衣一笑,“走吧,美人,我可真想――”
“父王――”他再一次喊,幾步搶到西門秀杰前邊,攔住他的去路。西門秀杰發怒了,胡須倒張,翻著眼睛大喝:“放肆,你在干什么?在對誰說話?”
他醉意微醒,跪下口口著頭說:“王兒只有一事相求,務求父王答應。”
四周靜悄悄的,風不動樹不搖,梅白衣緊張地睜大了眼睛,手微微抬起,望著西門百斗。迎親隊伍中,一個白須蒼蒼的老臣走出來,是他的老師,大名鼎鼎的國相武千老人,攙扶起西門百斗,道:“有什么話,回宮再說吧,別說醉話啊?!?
他掙脫老人的攙扶,向著西門秀杰再一次叩頭,哀求:“答應我,父王?!?
“說吧!”西門秀杰眼睛里飄過寒光,匕首一般。
“求你對梅白衣好,要愛她,保護她。”西門百斗說。
梅白衣的手緩緩下落,低著頭的西門百斗并沒有看到她的眼圈泛紅,卻死死低著頭,不讓淚珠滴落,更不敢讓人見到她眼里的淚花。
武千老人長嘆一口氣,搖著滿頭白發。
西門秀杰愣了一會兒,望望西門百斗,又望望梅白衣,審視著,很久很久,突然哈哈大笑:“傻話,真正的傻話,我的愛妃我還不知心疼嗎?還要你請求?”又對武千老人道:“你這個弟子沒有規矩,得管教管教。”說完,拉著梅白衣的手走上那輛大馬車。
人群散開,只剩西門百斗站在那兒。他的旁邊,站著武千老人。
“師父,我的心里好苦!”
西門百斗第一次在老師面前嚎啕大哭。
武千老人搖著頭,手不停地拍著他的肩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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