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劍恩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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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缺月
月下,徑溪山,徑溪閣,死一般的寂靜。
寂靜,卻非寧靜。在這個血雨腥風的地方,寂靜的外衣隨時都可能被撕開,浮現出深藏于其中的刀光劍影。
這是徑溪閣,能在江湖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自三年前秋挽情接任閣主后,徑溪閣的勢力便如燎原之火般蔓延開來,向東迫使宿敵沉淪寨歸順,南下清理了十幾個不肯臣服的水上幫派,北上阻住浮云殿、快意樓與沉香榭的聯手抵抗……短短三年,徑溪閣已儼然中原武林之首,只有遠在西疆的洗月池還能勉強與之爭鋒!
一陣風聲打破了沉寂。
那是個紅衣似火的女子,衣袂帶風飄入閣中,隨即便傳出了她冷冷的聲音:“北方還在苦戰,閣主召我回閣又避而不見,是什么道理?”
“冷大當家……閣主并非不見,只是正在別處議事,還請您稍候……”
旁人的低聲勸阻,反而令那女子更為生氣。閣中清一色的紫衣中,這女子的紅衣分外引人注目。她望著垂手侍立的眾人,冷笑一聲:“徑溪閣主武功高強,深謀遠慮,還要我這等人來做什么!”
沒有人回答,眾人都不安地交換著眼色:沉淪寨與徑溪閣本是宿敵,三年前因秋挽情將計就計設下陷阱而被收服,但并非心服口服,也因此一直對徑溪閣不敬。這紅衣女子便是沉淪寨前任寨主之女、大當家冷紅袖!此時聽得她出言嘲諷,自是無人敢應聲。
一口氣灌下一大杯茶,冷紅袖一振手中劍:“煩勞各位轉告閣主,冷紅袖先行歇息了!有事明日再議!”說著,徑自出閣而去。眾人本想阻住她的去路,可被她凌厲的目光一掃,竟無人敢動。
快步沖出閣,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冷紅袖仰望著空中那一彎新月,父親的音容笑貌在心中一遍一遍回放……
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扶上了腰間的長劍,她一直在恨!恨徑溪閣與沉淪寨的敵對,恨秋挽情逼死父親,卻更恨自己無力搭救,直至現在都無力復仇!
驀地,帶著幾分醉意的吟誦聲從不遠處傳來,驚散了她一身的殺氣。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是清朗中帶著幾分令人迷醉的低沉的男子嗓音,冷紅袖不覺往那聲音傳出的地方走近了幾步,卻怔住了。
那是個面容清俊的年輕男子,一副素凈的書生打扮,斜倚在解愿亭旁石柱上自斟自飲,左手紙扇輕搖。雖可看到棄在一旁的佩劍,可他舉手投足間卻像個十足的書生。
冷紅袖最不喜這等做作的江湖人,想來他應是一名侍衛,正要開口訓斥,那男子卻發現了她。
“央……央離?”他脫口而出,語氣中飽含著不能自制的欣喜,他的眼底映出她一襲紅衣,如火焰在燃燒,“我以為你已不記得我……”
聲音漸漸低下去,可是他眼中的悲喜輪番浮現卻讓冷紅袖的心沒來由地震動了!愣怔間,那男子竟已走近要牽起她的手!
冷紅袖豈肯讓人如此無禮,握在左手的長劍錚地一聲出鞘:“放肆!”
耀眼的劍光讓男子猛地清醒,一仰首一轉身,竟避開了那一劍。接著回身帶起地上的長劍,只一剎那,便化解了冷紅袖的招式。
好快的劍!冷紅袖心中一驚。方才雖是隨意出手,招式之迅捷卻與平常相差不多,這人能在一瞬間避開并還擊,實非等閑之輩!
然而當目光落到對方手中長劍上,“生死憶”三個蒼勁的字便赫然躍入眼簾。她恍然明了,收劍淡淡地道:“原來是徑溪閣二堂主秋疏桐,在下冷紅袖,失敬了?!?
她自然知道此人來歷:秋疏桐,徑溪閣閣主秋挽情之兄,以快劍“生死憶”揚名武林。只因他對江湖之事并不掛心,更喜舞文弄墨,徒擔二堂主的虛名而已。而她又一直忙于北方的戰事,竟不曾見過他。
秋疏桐卻已看清她的面容,露出失望的神色,像是沒有聽到她說話,只喃喃自語:“不是……你很像她,卻不是她……”
不是她?誰?那個“央離”嗎?冷紅袖冷笑了一聲,見他復又端起酒杯,便也不睬他,自顧自地去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看見他眼底的失望,心里竟會有一絲莫名的失落。
第二章冷 月
翌日,雖是滿心的不快,冷紅袖還是入閣拜見了閣主秋挽情。
“冷大當家何必如此多禮,快請坐下?!鼻锿烨橐娏怂?淡淡地笑道。
冷紅袖也未假以辭色,聽得此言,就勢坐下,卻望見對面的秋疏桐,心中不由警覺:秋疏桐雖不理閣中之事,劍法卻著實精妙,是個勁敵。此次他們同時回到閣中,恐是秋挽情特意安排,究竟是何用意?
心中的猜疑卻立即有了答案,只聽秋挽情款款道:“此次召你二人回閣,只為洗月池?!?
終于要下手了嗎……冷紅袖心中一驚,卻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下文。
“放眼當今武林,如今還可與我們一戰的,也只有洗月池。北邊浮云、快意、沉香三派雖暫時無力反撲,卻仍有根基,若是與洗月池聯手出擊,只怕對我們威脅最大,因此……”微微一頓,秋挽情掃視了二人一眼,從袖中取出兩塊令牌。
“先下手為強!冷紅袖、秋疏桐聽令,即刻帶兵赴洗月池,一月之內必須攻下!”
一個月!冷紅袖驚異地盯著秋挽情手中的令牌,心中驚詫莫名:洗月池幾乎可與徑溪閣并肩,一個月內攻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秋疏桐接令!”正思索間,秋疏桐卻已起身接了令牌,秋挽情見冷紅袖并未回應,便溫和地說:“冷大當家,請接令。”
冷紅袖這才徐徐站起身來,但并未接令,而是語帶幾分挑釁:“秋閣主,三年之約下月便至,你如此安排,莫非別有用意?”
是的,一定是為了三年之約。
當年兩派相爭,約一戰定勝負,敗者須在三年內臣服于勝者。而今三年之期將滿,秋挽情在這關鍵時期出此險招,莫非就是為了削弱沉淪的勢力?
“怎敢相忘,”秋挽情卻意外地道,“正如冷大當家所知,徑溪閣、沉淪寨因攜手抗敵,方有今日武林中的威名,若以互相殘殺定勝負,未免太過自毀,惹人恥笑。所以,我想以此法定勝負:此戰由你們二人共同領兵,誰能奪得洗月池秘寶‘洗月’,誰便獲勝。不知大當家是否同意?”
冷紅袖沉思:秋挽情所言甚是,鷸蚌相爭只能是漁翁得利,不如以此決勝。而以秋疏桐的江湖閱歷,攻城之能怕是有限得很。只要能奪得“洗月”,奪回沉淪寨的威名,便可替父親報仇了……
思念及此,冷紅袖也欣然領命。
二人即刻便領兵起程,直奔西疆。秋疏桐點了莫試鋒為副將,冷紅袖亦帶上了她的心腹張青。為出其不意,冷紅袖執意晝夜兼程,可誰知不過三日,所率部下已疲憊不堪,無奈之下,冷紅袖只好下令安營扎寨,就地休整。
獨自在冷月下抱膝而坐,冷紅袖甚是氣惱,她自己的部下早已習慣了此等強度的行軍,如今卻要率這等弱旅參戰!
寒風中一個身影緩步行來,是秋疏桐。在她身旁坐下,他遞給她一杯清茶:“冷姑娘,暖暖身子?!?
他竟沏了茶來。冷紅袖心中一暖,嘴上卻說:“我若病倒,你不更稱意?”
秋疏桐微笑:“冷姑娘何必如此,如今強敵當前,無內敵方可御外啊!”
無內敵方可御外……冷紅袖心中微微一動,這書生倒也還有幾分謀略。回想起初遇時的場景,心思一轉,語氣便緩和下來,道:“恕在下失禮了……秋堂主那夜喚我央離……”
聽到這個名字,秋疏桐微微變了臉色,許久才嘆了口氣:“姑娘和央離長得很像,也喜著一身紅衣,那夜我又醉得厲害……”
怕是為了相思之苦吧……冷紅袖回想當時情形,便悟出了個中緣由,不經意地道:“恕我孤陋寡聞,我并未聽說過這位女俠?!?
“不,她不是江湖中人,”秋疏桐驀地言語生澀起來,“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冷紅袖一怔,想必又是因出身而無法相守的一對有情人吧。秋疏桐雖似書生,終是個武林劍客,又怎能娶那些閨閣中的女子?
無意再碰觸他的傷心事,望著空中一輪冷月,冷紅袖話鋒一轉:“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那一日你吟的是這詩吧?”
“是,我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秋疏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卻掩飾不住幾分驚訝,“不想冷姑娘也有閑情去品詩?!?
冷紅袖一愣,又笑了,幾分落寞:“詩我并不太懂,況且如今已在江湖中陷得太深,更沒有那份閑情逸致?!?
想起父親的死,她不禁黯然。
秋疏桐見此情景,自然明白冷紅袖在想些什么:“冷姑娘……在下淺見,江湖中恩怨情仇太多,還是放下的好……”
冷紅袖秀眉一挑:“若是你的父親被逼自刎,你還能不能說出這番話來?”
“我只是一時感慨,”秋疏桐道,眼中卻深深透出悲哀,“與其報仇,何不讓令尊的威名永傳呢?被江湖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冷紅袖抬眼望向他,卻被他眼中的悲哀震撼,定是經歷過如此的哀痛,才會有如此之感悟吧?
“我已經不在央離的記憶里了,如此活著,與死又有什么兩樣呢?”秋疏桐喃喃自語,隨手抽出長劍。
“生死憶!”冷紅袖脫口而出。
“不錯,生死憶。生死之間,長相憶。已然遺忘,生死又有什么分別……”
秋疏桐苦笑著離去:“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歇息吧?!?
冷紅袖也是一般的心緒難寧,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遺落在地上的紙扇,有著點點墨跡。
緩緩展開扇面,剛勁的字跡映入眼簾,是一首詞:
冷月罩疏桐,
憑欄人未靜。
回首望月月不語,
酒醉仍未醒。
極目云洗月,
低眉花弄影。
無意添香香盈袖,
寂寞紅袖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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