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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粵西地域文學意識的詞論家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張學軍

  [摘要]朱依真是粵西(廣西)乾嘉時期的重要詞學家,他的《論詞絕句二十八首》是開啟粵西詞壇風氣的重要理論著作。朱依真論詞標舉醇雅清空,推崇南宋雅詞,在很大程度上是承繼了浙派的詞學觀,但又有所超越,論詞有其獨特的視角,而且朱依真還從詞學的維度開啟了粵西地域文學意識,對于粵西詞壇來說具有極大意義。
  [關鍵詞]朱依真;詞學;地域文學;開啟意義
  [作者簡介]張學軍,玉林師范學院中文系副教授,廣西玉林537000
  [中圖分類號]I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728(2008)10-0140-03
  
  朱依真是粵西乾嘉時期的重要詞學家,號小岑,廣西臨桂人,清乾嘉間粵西(今廣西)詩壇上的重要詩人。“乾隆三大家”之一的袁枚晚年至粵西,常與之唱和,推之為“粵西詩人之冠”。著有詩集《九芝草堂詩存》、詞集《紀年詞》、雜劇《人間世傳奇》《分綠窗劇》等。今僅存《九芝草堂詩存》(道光二年刻本),凡八卷,四百二十余首。丁紹儀輯《詞補》獨缺嶺右,曾覓其詞而未得,殊以為憾。
  
  一
  
  朱依真的詞學觀體現在其《論詞絕句二十八首》,收錄于況周頤輯《蕙風叢書》,該書《粵西詞見》選有朱依真之詞,后附其論詞絕句22首,其自跋稱此為少作,20年后他又補作了6首,也一并收錄于此,共為28首。這組論詞絕句,論述的范圍古今各半,對晚唐五代至清中葉有代表性的詞人詞風作了中肯的評價,同時也對當時的粵西詞人給予了很大關注。其中有一些獨特的見解,總體傾向大概上是承繼了浙派的詞學觀而又有所超越。
  詞盛于兩宋,衰于元明。元明以后詞人大多以作曲方式作詞,使詞曲合流,失去詞之特色,而流于俚俗。朱彝尊曾嚴厲批評元明詞壇,一是充塞內容無聊或綺靡污穢之作:“宣、政而后,士大夫爭為狀壽之詞,聯篇累腰,殊無意味”,“陳言污語,俗氣熏入骨髓”;二是違背詞之特色:“強作解事,均與樂章未諧”,“間有硬語”,“排之以硬語,每與調乖;竄之以新腔,難與譜合”。朱彝尊等浙派詞人提倡恢復詞之本色,其理論主張主要有以下幾點:首先,宗南宋,崇醇雅、清空詞風,以糾正元、明鄙俗詞風。針對明代詞的弊病,他們提倡以南宋姜、張詞風為圭臬,學習他們的清空、醇雅,以表達家國之恨的幽情暗緒。如朱彝尊認為“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汪森認為南宋姜詞“句琢字煉,歸于醇雅”。其次,推尊詞體,提高詞的地位。詞歷來被認為詩之余,浙西派詞人則將它提升到與《騷》《雅》同等的地位,提出詞與詩一樣,可以假閨房兒女子之言寄托家國之恨。朱彝尊說:“詞雖小技,昔之通儒鉅公往往為之,蓋有詩所難言者,委曲倚之于聲。其辭愈微,而其旨益遠。善言詞者,假閨房兒女子之言,通之于《離騷》、變《雅》之義,此尤不得志于時者所宜寄情焉耳?!弊詈?,藝術上提倡回歸詞之本色。浙西派詞論主張詞別是一家,無論前、后期的浙西派詞論家都標舉神韻、清空、淡遠、清麗的標準。他們選編《詞綜》也好,自己的創作也好,大多體現出這種特色,就是將感情化作清麗淡遠的意象,用清新別致的語言含蓄蘊藉地表達出來,用朱彝尊的話來說是“空中傳恨”,厲鶚則將此種詞比作淡雅悠遠的南宗畫。浙西派詞論的缺陷在于過分強調了“空中”寄情,其創始者有國破家亡的親身經歷,于詞中隱隱寄托這種情感,但其后繼者們缺乏這種情感,就只能在“句琢字煉”上下功夫了。而且朱彝尊后期為了迎合統治者,又提出“詞則宜于宴嬉逸樂,以歌吟太平”,這也給后世以不好的影響。
  朱依真評詞,有很多地方與浙西詞派如出一轍,同樣標舉醇雅清空,推崇南宋雅詞。如他對姜夔評價最高:“合是詩中杜少陵,詞場牛耳讓先登。暗香疏影精神在,夜月清寒照馬塍?!蓖婆e醇雅清空的詞體,評姜詞是“天風海雨駭心神,白石清空謁后塵”;稱贊張炎指悟宗門之功時也說“鼓吹堯章豈妄言”;對張翥的評價是“蛻巖樂府脫浮囂……宋人風格未全消”;對北宋詞人則推舉秦觀,說其“貧家好女自嬌妍”、“風流終勝柳屯田”,這正是從雅俗的角度對秦、柳二人的評判;還有評周邦彥云:“詞場誰為斬荊棒,雙手難扶大雅輪。不獨俳諧纏令體,鋪張我亦厭清真”,著眼點也是在于“大雅輪”和“俳偕”、“荊榛”的對立,這種對立正是雅俗之辨,這與前首揚秦抑柳是一致的。他對浙西詞派的前后期代表朱彝尊、厲鄂也評價很高,說朱彝尊是“中興力挽古風頹”,對厲鄂尤其推崇:“樊榭仙音未易參,追蹤姜史復誰堪,一時甘下先生拜,合為詞家作指南。”又云:“當年姜史皆回席,辛苦無從覓金針?!庇纱丝梢娭煲勒嬲撛~的主要旨趣和浙派清空醇雅的格調頗為接近。
  
  二
  
  朱依真有些見解也不是完全和浙派相吻合。浙派末流由于極端的流派觀念,獨尚姜、張的清雅,而一概排斥豪放的蘇、辛。謝章鋌在《賭棋山莊詞話》卷5中對此提出了嚴厲批評:“鋌覽近日詞家,頗怪其派別之訛,非但無蘇、辛,亦無周、柳,大抵姜、史之糟粕耳。”朱依真評詞對蘇、辛的看法明顯與浙西諸人不太一致,如他認為姜詞的清空正從蘇詞中來,世人只知蘇、辛詞豪放,但真正認識蘇詞的人并不多:
  天風海雨駭心神,白石清空謁后塵。誰見東坡真面目,紛紛耳食說蘇辛。
  他將蘇軾與辛棄疾區別開,而將姜夔的詞風上溯到蘇軾,未始沒有一定的道理。鄭文焯《手批東坡樂府》中云:“讀東坡先生詞,于氣格韻律,并有悟到空靈妙境,匪可以詞家目之,亦不得不目為詞家,世每謂其以詩人詞,豈知言哉?”[4](P4323)此外對于吳文英的評價,浙西詞人向來持否定的觀點,而朱依真卻給予了相當的好評:
  質實何須誚夢窗,自來才士慣雌黃。幾人真悟清空旨,錯彩鏤金也不妨。
  主張兼采夢窗的錯彩鏤金與白石的清空醇雅,對張炎譏誚夢窗詞“七寶樓臺”、“質實”進行反駁,認為“錯彩鏤金”的形式未嘗不可以內蘊“清空”之旨,這種看法還是頗有新意的。又如評史達祖:
  雕梁軟語是形容,柳昏花暝意態中。項羽不知兵法誚,也應還著賀黃公。
  賀裳《皺水軒詞笙》云:“常觀姜論史詞,不稱其“軟語商量”,而賞其“柳昏花暝”,固知不免項羽學兵法之恨。史達祖有《雙雙燕》詠燕詞,姜白石不取其中“軟語商量”之句,而認為“柳昏花暝”之句更好,賀裳譏之有如項羽不知兵法。朱依真則認為前者只是外在的形容,后者才是內在精神所貫注的意態,這些評述都是頗有見地的。還有對于浙派巨擘朱彝尊詞的得失也一針見血:
  燕語新詞舊所推,中興力挽古風頹。如何拈出清空語,強半吳郎七寶臺。
  后有一段自注云:“詞至前明,音響殆絕。竹咤始復古焉,第嫌其體物集,不免疊垛耳?!敝煲妥鸬脑~不失為清詞中一流的作品,但他主要從清雅的格調方面下功夫,忽視內容方面的拓展,雖追蹤南宋詞人姜夔、張炎,風雅與白石相近,但在意度的高遠、氣象的清越方面,則遠遜于白石。因而朱依真

并不盲目崇拜,而是以辯證的眼光作出評判,一方面,他積極肯定了朱彝尊的力挽詞壇自明代以來衰頹之風的歷史貢獻,同時也指出其《查煙閣體物集》“疊垛”、“位訂”之不足:“如何拈出清空語。強半吳郎七寶臺?!边@個評語頗有穿透力,也是被公認的一種看法。錢裴仲《雨華盒詞話》就曾指出:“吾鄉朱竹坨先生自題其詞曰:‘不師黃九,不師秦七,倚新聲,玉田差近。’余竊以為未然。玉田詞清高靈變,先生富于典籍,未免堆砌。詠物之作,尤覺故實多而旨趣少。”
  
  三
  
  朱依真的《論詞絕句二十八首》對于粵西詞壇來說具有極大意義,從詞學的維度開啟了粵西地域文學意識。有清一代,粵西文風丕振,文壇興盛,文學人才輩出,使粵西文學地位大大提高,也促進了粵西地域文學意識的覺醒。地域文學意識覺醒的前提是對地方文學自身價值的體認和肯定,其外在的表現是對地域文學作品的搜集、整理和編選出版,并對本地域的文學創作給予恰當的評價?;浳鞯赜蛭膶W的地位和價值首先在詩、文方面得到了肯定和確認,粵西詩文總集、選集的編撰刊行遠遠早于粵西詞集的出版刊行,其刊行的數量也比詞要豐富。比如詩集有康熙年間汪森編撰的《粵西詩載》,繼而有道光年間先后刊行的張鵬展編撰之《嶠西詩鈔》和梁章鉅編撰之《三管英靈集》等;文集有康熙年間汪森的《粵西文載》與咸豐年間朱琦、唐岳、龍啟瑞輯刊的《涵通樓師友文鈔》等。雖然有些詩文集的編撰者并非粵西本土人氏,但通過他們編撰的詩文集以及他們的闡發,一方面對粵西本土文學給予了肯定,也使粵西本土文學得到保存和傳播;另一方面對于廣大的粵西文人來說,未嘗不起到了一種地域文學意識的啟蒙以及推波助瀾的作用。而粵西詞學的發展相對于詩文較為遲滯,尤令人扼腕的是,粵西詞集的刊行只有況周頤在光緒年間選輯刊行的唯一一部《粵西詞見》。這其中的原因是復雜的,況周頤分析道:
  粵西詩總集,有上林張先生鵬展《嶠西詩鈔》,福州梁撫部章鉅《三管英靈集》,詞獨缺如。地偏塵遠,詞境也。顧作者僅邪抑,不好名,不喜依傍,作亦不傳也。地又卑濕,欞橢椒楮,不十數年輒蟲朽不可收拾。(《粵西詞見敘錄》)
  吾粵詞人誠寥寥如晨星,然皆獨抒性靈,自成格調,絕無扶門傍戶、畫眉搔首之態??蓚饕源?,不傳亦以此。(《粵西詞見》卷二)
  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受傳統“詞為小道”觀念影響,僅把作詞看作一種游戲,而沒有對自己的作品加以有意的收集整理,所以造成大量作品散佚無存,特別是清初康熙以前的詞作,幾乎無從查考。雖然如此,從現存的文獻上考察,粵西詞學中的地域意識最早應該是由朱依真的論詞絕句開啟的?;浳髟~學的發展大有后來居上之勢,其在晚清的成就與影響也確實遠高于詩文。朱依真的論詞絕句,對當時的粵西詞人給予了很大關注,向世人介紹了粵西詞的代表作家,如謝良琦、冷昭等詞人:
  侯精都不解療饑,癖嗜瘡痂笑亦宜。一夜梨花驚夢破,何如春草謝家詩。(評謝良琦)
  十載無能讀父書,摩挲遺譜每唏噓。詞人竟美遺山好,蘊藉風流哪不如。(評朱若炳)
  嶺西宗派說紛孥,誰倚新聲仿竹姹。獨有春山142
  冷居士,閉門窗下詠琵琶。(評冷昭)
  其中的一些評語,或評價過高,對此,況周頤解釋說是“意在以詩傳人,不得以論古之作例之”,也是符合實際的。這些作家由于偏處一隅,身份低微,在當時詞壇名不見經傳,但卻為后來臨桂派的崛起作了很好的鋪墊,對推動粵西文人詞的創作起了很大作用。還有,隨著清代粵西教育、文化的發展,婦女的詩詞創作也得到了繁榮。朱依真對于這一現象也給予了關注,其論詞絕句對粵西閨閣詞人的創作給予很高評價:
  紅杏梢頭宋尚書,較量閨閣韻全輸。無端葉打風窗響,腸斷人間詞女夫。(評唐氏)
  零膏剩粉可能多,嘖嘖才名梁月波。叵耐斷腸天不管,香消麋影卷銀河。(評梁月波)
  唐氏,靈川黃東昀妻室,自號“月中逋客”,早卒,有詩詞集若干卷,其“杏花天詞,為時所稱”,朱依真對其中之“試聽飄墮紛紛,風際吹來打窗葉”句深為激賞,稱其“颯然有鬼氣”,但她的《寫翠樓詞》,今天只字無存。梁月波,宦門女,有才思,早卒,其《如夢令》有語“香燼香燼,簾卷銀河波影”,也甚得朱依真的贊許。應該說,朱依真這些正面的評價,對當時的粵西婦女進行詞的創作以至其他粵西婦女文學的創作,都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責任編輯:荷 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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