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訪客   登錄/注冊

陶家窯風景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良 元

  村長陶貴被人賴上了。
  被人賴最是件煩人的事。被“二貨子”陶二賴上就更是煩人了。陶二沒皮少臉恁是說村長陶貴“?!绷怂眿D柳芽兒。在陶家窯這個“?!庇卸喾N含意。陶二拿出了人證物證。人證是陶二自己,地點在他家茅房。陶二捉住了陶貴和自家媳婦柳芽兒……
  村長陶貴有口難辯,他覺自己是冤了。
  說這事之前先得說陶家窯的茅房。陶家窯人的方言把廁所叫“茅房”。有的人又圖省事叫“茅”。陶家窯被好多大山夾著,前是山后是山,滿眼里是石頭。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陶家窯人就用石頭壘住屋,用石頭砌窯,用石頭修豬欄。陶家窯的茅房當然也是用大石塊小石塊圍起來的。那圍起來的墻有高有低,高的可掩頭,低的勉強可遮住屁股蛋兒。這些茅的形狀很多。常見的有的像個“口”,有的好似個“田”,有的如個“品”,有的就是個“日”。圖省事些這茅的墻相互關連,你倚我托如出一家。這樣的茅墻只隔形不隔聲。男女有別的水聲,呼哧呼哧的用勁聲,甚至那些抓癢聲都能聽清楚。這些茅房是不分男女的,誰占住誰用。如果茅房里有人占用,聽到外邊有腳步聲就大聲咳嗽,提醒外邊的人別進去。清早起床后上茅房的人最多。漢子就把占下的或沒占的位置讓給女人,自己去野外辛苦一趟。這是陶家窯人祖輩傳下來的一種美德。難怪陶家窯人進城上公廁人家要錢,就咒語不絕。陶家窯茅房的布局也給了陶家窯漢子和女人們一些方便。他們蹲在茅坑上拉屎撒尿,趁勢隔著墻扯一些漢子和女人的閑話。如果機會好的話也做一些偷雞摸狗的小動作。這些在陶家窯來說不足為奇。
  這件事是發生在一個“日”字形的茅房里。這個“日”字茅房的建造本身就是一個失誤。這個“日”字在這里應該倒著寫。因它倒在那兒橫處一個進口兩邊兩個蹲口。這樣的茅房在陶家窯最少,只有家大人多的戶才這么建造。當然是為了省地方,一家又用著方便。只是公公兒媳婦,大哥弟媳婦忌諱。這個茅房是陶二家的。據說陶二老爺那輩人丁興旺才建造了這個茅房。陶二家位臨村中間。這茅房在他家東房山墻外,挨著村街。
  立了秋,老天光刮風不下雨,刮得陶家窯如個面甕子,灰蒙蒙一片。陶貴是從村委回家路過這兒的。這天鄉里劉鄉長來陶家窯檢查驗收費改稅后的一些具體事情。村長陶貴陪鄉長喝了點酒,頭有點景昏,目光有點看遠不看近。走到陶二家茅前,陶貴想撒急尿,他喝了酒就有這么個毛病,尿多。他就急急往陶二家茅房走。他是邊往里走邊扒褲門的。走到里邊正好掏出了自己的家伙,一股透明激烈的水柱噴射而出,打得茅地嘩嘩響。
  前邊說了,這個茅房的形狀是個倒著的“日”字,走進去往兩邊拐是兩個蹲坑口,中間只一屁股地方。陶貴站在茅口撒尿,兩邊都侵犯。
  這會兒一邊的茅坑口蹲著陶二媳婦柳芽兒。柳芽兒很有幾分姿色,胖臉,大眼,屁股蛋兒能引得漢子相思。這幾天柳芽兒肚子不暢,干塞,老是蹲茅坑。這會兒柳芽兒在茅坑呼哧呼哧用暗勁,活路的艱難使她漲紅了臉焦心費力。所以她沒聽到陶貴的腳步聲,也就沒有預先咳嗽。村長陶貴突然闖入,柳芽兒并沒有看見來人的臉。最先感覺到的是那透明有力的水柱和飛濺在她鞋上、屁股蛋上如雨的水點。
  柳芽兒如臨大敵,驚恐地“啊”了一聲。
  聽到這驚恐的啊聲,陶貴才知這茅房里有人。是個女人。他打了個寒噤想急剎車已是來不及了。他本能地往另一邊掉了掉身子,讓自己的羞丑躲開女人的視線。
  柳芽兒遭到這突然的襲擊,早已驚得花容失色,也驚沒了下墜的感覺。她想趕緊提褲逃走。正好村長陶貴也撤完了尿提著褲回過身來。
  在陶家窯有句俗話,娶了媳婦的漢,嫁了人的女,嘴上抹稀屎。就是說結了婚的漢子女人就亂了界石,在一起能胡侃亂說,葷話灰話沒遮攔。
  柳芽兒見是村長陶貴,臉上先自有了幾分羞紅,尷尬地吆喝:“死村長,人家要起哩?!?
  陶貴本來是要離開的,乍然見柳芽兒這般樣兒,繼而有了興趣,嬉了臉說:“你起你起哩,四兩肉,貓才叼哩。”
  柳芽兒在村里本也不是一盞省油燈,日里也瘋說慣了。見村長陶貴跟她灰說,也就來了潑勁兒。柳芽兒是蹲著的。蹲著的女人你只能看個表面,難為的是她一起來屁股蛋兒就會暴露。柳芽兒干脆蹲著和陶貴灰說:“你就是只饞貓哩?!?
  村長陶貴更是嬉皮笑臉起來:“饞貓也識好歪哩,臭了的肉還不叼哩?!?
  柳芽兒笑一眼淚,話更灰:“你娘那臭腳,饞嘴貓甚肉不叼?!?
  村長陶貴便放肆:“我就來瞧你這是塊好肉爛肉?!闭f著裝腔作勢動手。
  這一來柳芽兒急了。她是蹲在坑口上的。褲褪在膝蓋上行動已不方便。陶貴真一鬧,她就有點無法招架,嘴里說:“死陶貴,你真呀?我告你媳婦哩?!?
  陶貴笑一臉肆意:“告你就告,誰怕哩?賊娘們兒?!?
  這時外面有了腳步聲,陶貴看一眼柳芽兒停了鬧,忙整整褲門走了出去。
  走過來的是陶二。陶二在光棍屋里耍麻將輸了,回家來拿錢。陶貴見是陶二,尷尬地看了陶二一眼緊張地離去。
  陶二疑惑地望著走遠的陶貴進了自家茅房。陶二并無賊心,他就有這么個習慣,回家前撒泡尿。
  陶二看見了自家媳婦柳芽兒在整理褲腰帶。村里有好多茅房里成就好事的緋聞。陶二想起剛才村長陶貴一些反常的表現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目光賊賊地盯著媳婦柳芽兒:“你做好事呀!”
  柳芽兒知陶二誤會她了,慌亂地說:“沒、沒有,你別亂說?!?
  陶二就惡聲道:“你她娘浪呀!浪到茅里來了,還有臉說哩?!?
  陶二認了真,柳芽兒委屈地說:“陶貴撒尿呀!”
  陶二就惱,眼瞪得比牛卵大:“你狗的們尿一起呀!你蹲茅房咋不咳嗽?”
  “我……”柳芽兒受此冤枉,一時半會又說不清,眼淚就流出來了。
  陶二說:“你她娘哭球哩,做那事有臉了?”
  柳芽兒哭得更委屈。
  陶二兇道:“陶貴個驢人,他欺負我女人。爺找他討個公道。”
  柳芽兒就不哭了,拽住陶二的胳膊說:“你別去,我真和他沒事?!?
  陶二一用力甩開柳芽兒的手:“你賤!”丟一個惡眼怒氣地走了。
  柳芽兒沒了主意。
  “陶貴,你狗的站住。”
  村長陶貴快走到家門口被陶二追上了。從陶二的喝聲里,他感到有點不妙。一個村里住著,他摸陶二的脾性,沒事攪三分,有事纏斷筋。他停住步望著陶二。
  陶二一臉惱樣,兩眼斜視著陶貴的臉:“你賊呀!”
  在陶家窯這個“賊”有多種意思。
  陶貴冒一口涼氣:“咋了?”
  陶二沒說話,使勁眨巴著一雙小眼,目光賊賊地把陶貴全身掃了一遍,說:“你是傻呀裝傻?欺負我你太混了吧?!?
  陶貴緊了一下,又想撒尿,急笑,說:“陶二老弟,你說的甚話呀?我沒做下甚事,我只撒了泡尿?!?
  陶二黑了臉認真地說:“你洗不清自己的。柳芽兒在茅房里蹲著你撒尿?自己也不害臊么?”
  陶貴就不好看,忙分辯:“我是喝了口酒,糊涂著哩。”
  陶二咧了幾咧嘴,臉色變得怪怪的,說:“這話你哄3歲娃去吧。撒尿你去別的茅房,咋偏和我媳婦尿在一起哩?”
  陶貴急了眼:“你可不能亂說話。這么說臭了我也臭了你媳婦,不相信你可以問問你媳婦去?!?
  “嘿嘿,”陶二就笑一臉暖昧,“好呀,問我媳婦好哩。她在家哭哩。不是受了委屈她哭?村里誰不知你村長腥哩。我媳婦屁股蛋多賊,你能不饞?你說問我媳婦好呀!最好。咱話先說在頭里,媳婦要說你耍了她咱就去村委。如果說你沒耍她,我從你褲襠下爬過去喊你聲干爹?!?
  陶二的話硬如寒冷的風,陶貴打了個寒顫。在陶家窯這“耍”有多種解說,好歪都可濫用。陶二精明,就用這個“?!卑烟召F給詐住了。
  陶貴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去問陶二媳婦柳芽兒了。他不怕一萬,他怕萬一,萬一人家兩口成一氣,他就大栽了。他村長就更沒了臉面。忽然,他有了個想法,說:“陶二老弟,這件事兒咱倆說不清了。咱了了吧?你說你要什么,我給你。”

  陶二故作委屈說:“你和我媳婦都這樣了,我能咋說。我要清白你有么?這頂綠帽子……”
  陶二這番軟話反而叫陶貴很怯。陶二的做事他最清楚,這事會纏斷人的筋。陶貴用了央求的口氣說:“陶二老弟,老哥看你手頭也不方便,給你點錢耍吧?!?
  這話正是陶二的意思。不過他沒露出任何痕跡,嘿嘿笑一臉內容:“村長,你這不是寒酸我么?我手緊是緊,可我不能拿我媳婦的屁股去換錢呀,叫人知道了還不咒死我呀。”
  陶貴心里暗罵陶二賊,想,吃肉還怕腥了嘴,便說:“這事你知我知,咱倆不說神鬼不知哩?!闭f著就伸手去內衣口袋里掏錢。手摸到那一疊大票子他還是有點肉疼。白扔哩,這賊!他望一眼陶二,咬了牙夾出一張來:“拿著耍哩?!?
  陶二看見這張有聲音的大票子,心都要跳出肚外。他原本只是唬陶貴,沒想到竟唬出錢來了。這賊哩,出手就給一張大票。莫非他真的耍了?要那樣……陶二嘿嘿笑了,笑得陶貴身上起雞皮疙瘩。
  “你把我看成啥驢人了?打發乞丐呀?”陶二歪了脖子瞅著陶貴。
  陶貴不傻,聽出陶二是嫌錢少。心里又罵幾聲無賴,又去內衣口袋里夾出一張,兩張一起給陶二。
  陶二的目光賊了。
  “村長,你真這樣羞我呀?真沒個意思了,拿自家媳婦屁股討錢,我成甚人哩了”
  陶貴聽著肚里長牙:“這是甚話,你拿了是給我臉哩?!?
  陶二顯得極是尷尬:“這,傳出去還不羞死俺媳婦么?叫她臉往哪兒擱哩?!?
  陶貴嘆口氣說:“這事咱清楚不了糊涂了?!闭f著把錢塞到陶二手里。
  陶貴把錢給了陶二有些后悔了。我沒和她媳婦做下甚事咋給他掏倆錢哩?心里就一抽一抽難受。臉上勉強擠出一些笑來:“這,這是哪兒跟哪兒呀!”
  陶二嬉皮笑臉的樣子,說:“這虧我吃了。你和我媳婦的事我沒看見,這夠意思吧?”
  陶貴尷尬地笑了。
  陶二眨巴眨巴眼走了。
  陶貴傻在那兒。他做村長都是他唬別人,今兒卻叫陶二這個賴皮唬了他,真冤!
  陶二兜裝兩張大票回到家里。媳婦柳芽兒坐在炕沿上抽抽泣泣地正哭。陶二把兩張大票甩到她臉前說:“哭死哩哭,屈了你呀?”
  媳婦柳芽兒就停住了哭,抹去臉上的淚愣眼看大票看陶二。
  陶二掏支煙點上,吹一串煙噴在媳婦柳芽兒臉上,說:“這大票兒,你的?!?
  柳芽兒一臉糊涂:“你說甚哩?”
  陶二說:“你裝呀。你那二兩青菜、三兩黃瓜還跟我玩心眼?這是陶貴給你的賣屁股錢?!?
  “陶貴給你錢了?他真給你錢?”
  “嘿嘿,”陶二干笑兩聲,“你說哩?”陶二吹著煙圈欣賞珍稀動物那樣望著柳芽兒?!褒攲O哩,陶貴驢人給我錢。你那屁股好哩,值錢!”
  柳芽兒又氣又急說:“陶二,你混說呀。我和陶貴沒事,你別臭我?!?
  “臭你,誰臭你?沒的話陶貴那驢人會給我兩張大票子。你說,陶貴憑甚給我?”
  柳芽兒就感到一陣寒冷,蒼白了臉。她明白陶貴,是叫陶二唬了。陶貴這事做的是有些糊涂,臟了陶貴也臟了她。事已至此她是說不清楚了,就又委屈地哭起來。
  夜,月亮上了窗戶,薄云遮月,屋里一片朦朧。柳芽兒哭一會兒想一會兒,都覺自己委屈。后來困乏了就脫衣去睡。
  陶二坐在小凳上抽煙,像做戲吹一串圓的扁的煙圈,又吹一條煙線穿起來。穿一串又穿一串,非常美地在他臉前飄……陶二一直處于興奮狀態。他看見媳婦是一條雪白光滑的蟲子。那條粉紅色的短內褲如引火的捻子,點燃了陶二體內的欲望。
  陶二饞貓樣急火火脫光衣服鉆進了媳婦的被窩。
  媳婦柳芽兒一肚冤氣,便用手往外推她:“出去出去,看我臟了你?!?
  陶二嬉皮笑臉手腳并用,在柳芽兒身上亂來。
  “你壞,陶二,你不是人!”柳芽兒氣急地咒。
  陶二不惱,嘿嘿笑:“你正經呀,別人能做,自家男人做不得么?”
  柳芽兒一眼的淚,用手去他身上亂抓。陶二躲閃著抓了柳芽兒的手。柳芽兒抓不得,就無奈地罵:“陶二,你混!你是驢馬日的混蛋!”罵完嗚嗚地哭起來,任由陶二獸一樣在她身上做。
  柳芽兒木了,由著陶二折騰……
  村長陶貴吃了個啞巴虧,白扔了兩張大票。他娘,嫖娼能睡整夜哩!陶貴很是肉疼。不過,他疼只是自己疼。這事他誰都沒說。也沒跟媳婦月娥說。他是村長哩。他要村長的臉面。白扔白扔吧,兩張大票算個球哩。羊毛出在羊身上。這么一想陶貴也就得到點安慰??墒亲屑氁幌?,又覺這事他是做得荒唐了。自己沒和他媳婦做下甚事,卻叫他陶二敲了錢。萬一陶二拿了錢再咬他,他不成割了雞巴敬神,疼也受了,神也得罪了么?這么想陶貴就出冷汗,忿然咒道:“陶二,你個吃草料的驢人!”
  陶貴是自己想歪了。
  很多天陶二見著陶貴,仍是以前的老樣子,好像他們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事。只是沒有旁人在時,陶二看他的目光有些怪怪的,說些使陶貴捉摸不透的話。
  “村長,咱真哥們哩?!?
  “我媳婦相思哩,跟我鬧氣……”
  陶貴反復去想……
  該追夏肥了。
  追夏肥是陶家窯人最當緊的事。陶貴開著小四輪,車上裝著兩袋化肥往自家的地里去。陶二家的地塊挨著陶貴家的地塊。陶二蹲在他家地邊上抽煙,看見陶貴眼忽然變得賊亮,扔掉煙屁股從地塄上跳下來擋住陶貴的去路。
  “嘿、嘿嘿,”陶二笑,笑得陶貴頭皮發乍:“你,陶二……”
  陶二仍笑,耍一樣說:“咱那事兒沒完哩?!?
  陶貴愣怔了。
  “嘿嘿,”陶二的笑有了內容,說:“村長,才幾天你就忘了,俺媳婦那褲腰帶還沒扎上哩?!?
  陶貴知道陶二又打歪主意了,就忿忿說:“陶二,你賊呀,你是冤死我哩?!?
  陶二就冷冷笑:“冤你,誰冤你?你耍了我媳婦是你冤還是我冤?沒耍,沒耍你憑甚給我兩張大票?我說陶貴,這事最好你別抹,越抹越黑哩。”
  陶貴又急又氣臉都白了。眼袋也墜墜地沉重起來:“陶二,你拿了錢還臭我!”
  “臭你,這也叫臭你么?這比起你耍我媳婦算球哩?!?
  陶貴就泄了氣,頹喪地說:“陶二,你個驢人。我是栽你手里了,你說你要怎樣?”
  陶二笑了,笑得詭詐,說:“這就對哩。你都追肥了,我那化肥還不知在哪里。”陶貴在心里罵,這無賴,我是你爹哩。嘴上卻說:“好好……”
  結果,陶貴那兩袋化肥追到了陶二家地里,自己又去拉了兩袋。
  陶貴沒想到從這以后的日子他就沒有安靜過。討債的陶二老是纏著他,收麥時,陶二跟陶貴討機器收割的費用;趕廟會,陶二跟陶貴討捉豬崽的錢;陶二的娃考上中學了,陶二又找陶貴討娃的學費……陶二像只叮屁的綠頭蒼蠅甩都甩不掉。
  在村委會旁邊有個代銷店,是村民陶娃開的。村委待客的煙酒都從這里拿,村長陶貴抽煙喝酒也記這里賬上。這天陶貴來拿煙碰巧陶二看見,便湊了老墳燒歡紙:“嘻,村長,拿煙哩?我也沒煙抽了?!?
  陶貴無奈,拿條煙給陶二,記在自己賬上。
  “嘻,村長……”陶二撕開煙叼一支,笑著盯陶貴一眼,就哼著妹妹坐船頭揚長而去。陶貴望著陶二的背影咬了牙罵:“狗娘養的無賴!”
  然而,陶二并無收斂,胃口越來越大。他不再問陶貴就自己來代銷店拿煙拿酒,甚至拿白糖飲料都記在陶貴賬上。
  小賣店的陶娃怕砸了自己的腳,就跟陶貴打招呼。陶貴回答得含糊:“他娘的,往后扣他狗日的?!?
  這事傳到陶貴媳婦月娥耳朵里,月娥問陶貴:“你在陶二跟前有甚虧欠呀?”陶貴搖頭。
  “他陶二抽煙喝酒咋記到你賬上哩?”
  陶二就冒涼氣,掩飾道:“我是村長哩,秋后從賣糧款上扣?!?
  月娥當了幾年村長夫人,官場事也多少懂一些。前些年選村長,她給自家男人拉過選票,也知惹了村里人不好辦事。也就半信半疑,說:“你和他交往,我總覺得不踏實?!?
  到了秋天這事才得到了印證。秋天,谷子熟了,玉米熟了,大豆和油類作物也熟了。秋天也熟了陶家窯。陶家窯人忙得屁股不挨地。割了一晌午谷子的村長陶貴晌午坐在炕沿上吃餃子。餃子是嫩韭肉餡兒。媳婦月娥手藝巧,捏出的餃子手指肚大。陶貴一口一個吃得鼻尖冒了一層汗。

  這時陶二來了。
  陶二進門見陶貴吃餃子,就說:“哎哩,還是村長日子滋潤呀。這餃子一口一個瞅著多饞哩?!?
  見陶二突然出現在門前,餃子噎在了陶貴的嗓眼里,憋出了兩眼淚。他想陶二是來者不善。他伸手抹去臉上的汗,用來掩蓋自己的驚慌:“陶,陶二,吃餃子?!?
  “嘿嘿,”陶二像一只進了莊稼地的羊,眼里是一片貪婪的光。他看一眼陶貴媳婦月娥,說:“我可沒這口福。怎么,能和老弟喝幾盅么?”陶貴瞅一眼媳婦月娥臉色變得復雜,“可,可以,當然可以。月娥,弄菜,我倆喝一瓶?!?
  月娥對陶二沒好感,又不想沒了自家男人的面子,故意把盆盆碗碗弄得叮當響。陶貴尷尬地說:“這娘們!”
  陶二不以為然地笑。
  月娥炒了兩盤小菜。陶貴拿出一瓶杏花村,兩人猜拳喝酒,一會兒就風掃殘云。兩人都有了醉意,走路歪歪扭扭。出得門來陶二說:“村長,你夠哥們!咱們的事兒沒了?!?
  陶貴說:“咱哥們,喝酒還來?!?
  陶二就笑。
  陶貴也笑。
  陶二就搖搖晃晃地走去,還唱妹妹坐船頭,酒歌酒調像哭。
  送走陶二,陶貴去茅房撒尿,觸景生情又罵陶二是驢人。恨不解,又罵陶二祖宗三代。回到屋里,媳婦月娥臉色不好。陶貴便裝樣哼唱妹妹坐船頭,媳婦月娥帶著氣說:“你倆是烏龜王八黑豆眼呀?喝酒,你有甚虧欠在陶二手里,這么怕他。”
  陶貴吸口氣:“怕他,誰怕他?我不就是和他喝盅酒么?!?
  媳婦月娥氣急地說:“你一定有事瞞著人哩。你說,你當村長這些年村里有誰來咱家喝過酒?陶二是甚人?誰不知他無賴沒人敢挨??赡銋s和他走得近乎,抽煙喝酒稱兄道弟……”
  陶貴覺得很煩,揮手說:“去去,女人家頭發長哩,老疑神疑鬼哩?!?
  月娥仍說:“你這些日子像丟了魂兒,見陶二像老鼠見了貓。如你沒虧欠在陶二手里。你會……”月娥說著就嗚嗚哭了起來,又說,“我是你媳婦哩,你瞞我。”
  月娥是陶家窯最俊俏的媳婦。陶貴雖是村長卻疼愛自家媳婦。月娥一哭,真還哭軟了他。再說,陶二這些放肆的舉動也提醒了他。他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遲早要露餡,于是,他就從頭把這件事說給了媳婦月娥聽,只漏掉了他和柳芽兒開玩笑的細節。
  “你呀,還說沒事哩。你賊呀!”
  “瞧你,醋哩。這事兒在陶家窯能是回事么?可我是村長。陶二咬我,我怕……”
  月娥瞅了男人一眼:“怕鬼鬼跟上,這不是給陶二留下話了么?你呀,這是越抹越黑?!?
  “陶二,你個狗娘養的?!碧召F底氣不足地罵。
  隔天,陶二在村巷里把陶貴擋住。陶貴往左他往左,陶貴往右他往右。陶貴惱不能惱,走不能走,說:“陶二,你做甚?”
  “村長,兄弟想去你家喝酒?!?
  陶貴一聽恨不得甩陶二耳刮子:“你球閑哩。秋工忙忙哩?!?
  “嘿嘿,”陶二笑一臉欲望,斜斜的目光盯著陶貴,“這酒喝不得呀?”
  陶貴就慢慢泄氣,強拿了勁說:“陶二,我和你媳婦真的沒甚。你說是你媳婦俊還是我媳婦???我會要你媳婦……”
  陶二就訕訕笑:“你是村長哩,咋說這混話?甚飯都有吃厭的時候。你給我錢,給我化肥,也抽煙也喝酒。你能賴掉?”
  陶貴就一陣一陣地出汗,“陶二,你是個小人,你趁人之?!?
  陶二一點沒惱,像在欣賞一場精彩的雜技表演瞅著陶貴,說:“村長,要知今日何必當初哩?!?
  陶貴終于冷靜下來,懊惱地對陶二說:“你到底要怎樣?我低你兩輩,我喊你爺爺。”
  陶二咧嘴說:“喊爺我不稀罕,我就認酒?!?
  陶貴說:“陶二,你喝到甚時是頭哩?”
  陶二笑說:“煙酒是朋友哩?!?
  陶貴就沒勇氣和陶二變臉,先自軟下來:“喝酒,晚上咱喝。”
  天剛黑,陶二去了陶貴家,其實那會兒太陽才落山。只是陶二耐不住肚里酒蟲兒癢。陶貴在村委還沒回來,陶貴媳婦月娥在屋里走來走去,恍惚如夢。
  陶貴站在院里喊:“村長?!?
  月娥從門里探出臉來:“是陶二呀,你個酒蟲好勤呀。陶貴沒回來哩,他說你來了等他?!?
  月娥這么說陶二聽著很舒服,就沒推托進了屋。
  月娥本就是個俊人。今天打扮得更俊氣。青灰叭口褲,水紅色秋衣外罩一件黑色皮馬夾,頭剛洗過,長長秀發披在肩上,有股淡淡的香皂味兒。
  陶二被眼前的女人所誘惑,忍不住響亮地打著噴嚏和月娥開玩笑:“月娥嫂子,你俏哩,人見人愛哩?!?
  月娥笑一臉嬌嗔:“鬼哩你死陶二,你笑話我哩。老驢爛籠頭了誰還愛,哪兒能比你家柳芽兒討人愛哩?!?
  陶二就笑一臉獻媚相,說:“她呀,水缸一樣哩,瞧一眼酸牙哩?!?
  月娥就咯咯笑得前仰后合:“你瞎哩,我咋聽人說陶貴跟你家柳芽兒有哩?”
  陶二內心里打了愣看月娥的臉色,見她像說著耍的樣子,就放肆起來:“嘻嘻,小蔥蘿卜辣蒜苔,各人自有各人愛么?!?
  月娥就說:“那是你們男人哩,都是偷嘴吃的饞貓?!?
  陶二涎了臉說:“月娥嫂子,你可別一鍋煮地瓜。我就老實哩?!?
  月娥笑:“你,老實不吃屎。”月娥說著突然手捂了臉,哎呀叫起來。
  陶二吃了一驚:“咋了?”
  “蟲,一只小蟲飛我眼里了?!?
  陶二不知所措。
  “陶二,你真肉頭呀,快幫我弄出來。哎,哎喲――”月娥疼痛地呻吟。
  在陶家窯叫“肉頭”表示一種親熱。月娥這么一叫,陶二心就撲撲亂跳,顫聲問:“咋弄哩?”
  “扒眼,扒開眼弄哩?!?
  陶二就小心去弄月娥的眼。月娥是單眼皮難扒,陶二又笨手笨腳,疼得月娥又咧嘴又喊疼:“慢點呀,你豬蹄子哩。”
  月娥這么嬌嗔地亂吆喝,陶二更是手忙腳亂,扒不是放也不是,出了一頭汗。
  “陶二,你笨死了,用嘴吹用勁吹就出來了?!?
  陶二忘了一切顧忌用嘴去吹。陶二戴著頂鴨舌頭帽礙了事。月娥幫他摘下扔到炕上。陶二就嘴偎到月娥臉上去吹,陶二就呼吸到了來自月娥口里那股鶯歌燕舞的氣息。他軟了,如飄飄云煙……
  陶貴是這時候回家的。陶貴的突然出現,陶二覺得又恐慌又很尷尬……
  “陶二,你賊呀!”陶貴忿怒地大聲喊,聽著卻有點做假。
  “嫂,嫂眼里有蟲子?!碧斩忧拥卣f。
  “放你娘狗臭屁!”
  陶二似一只貪吃豆瓣的兔子,正吃得高興被人發現撒開腿就跑。
  陶貴瞅著跑出去的陶二笑了,笑得很尷尬……
  陶貴家里就有了一頂帽子。陶二一直沒有來討。這帽子一直扔在陶貴家炕下。偶爾看見,陶貴就說:“這狗的無賴!”
  媳婦月娥就咯咯笑……


轉載注明來源:http://www.hailuomaifang.com/5/view-1354373.htm

?
99久久国产综合精麻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