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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保衛我們的家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蘇聯]阿列克辛

  六年級小學生謝爾蓋與父親同名,這樣的機緣使他無意中拆開了一封陌生女人給父親的語氣親昵的信。謝爾蓋感到危險降臨,他要保護自己的幸福家庭,保護自己內心的寧靜,子是他選擇了行動:
  我和爸爸的名字一模一樣:他叫謝爾蓋,我也叫謝爾蓋。假如不是這樣,那么我下面要講的這件事大概就不會發生了。
  這件事發生在三年半以前,當時,我還是一個孩子,在六年級學習。
  
  1
   人們一談到我的父母就會說:“這是個幸福的家庭!”特別是有些婦女看到媽媽和爸爸每天早晨風雨無阻地繞著院子跑步,看到他們總是形影不離,手挽著手一起上班又一起回家,總是慨嘆不已,并經常帶著對某家人進行責難的口氣說:“這真是個模范家庭!”
  有人說,人們在一起生活得久了,就會變得彼此相似。我的父母就很相像,這一點從掛在我家沙發上方的那張彩色照片上看得特別明顯。爸爸和媽媽,兩人都曬得黑黑的,牙齒雪白,兩人都穿著淺藍色的運動服,聚精會神地看著前方,大概是看著給他們照相的那個人。滿可以認為,是查理?卓別林給他們照的相,因為他們笑得簡直合不上嘴。我有時甚至覺得,這是一張有聲的照片,我似乎聽得見他們歡快的笑聲。當然,這件事與查理?卓別林毫無關系――只不過我的父母都是很認真的人罷了。比方說吧,如果有誰唱起歌來,他們就會馬上跟著唱,而且不是像有的人那樣,不出聲地動動嘴唇,而是大聲地、清晰地從第一段唱到最后一段。那么自然羅,如果照相師要求他們笑一笑,僅僅笑一笑,他們就會像看喜劇片似的哈哈大笑的。
  他們永遠也不會像安東的父母那樣離婚……難怪連陌生人也從不把他們兩分開,而老是把他們聯在一起,用一個姓來稱呼――葉麥梁諾夫夫婦。比如:“葉麥梁諾夫夫婦這么認為!葉麥梁諾夫夫婦這么說的!葉麥梁諾夫夫婦出差去了……”
  媽媽和爸爸經常出差。他們在共同設計一些工廠,這些工廠建在離我們這個城市很遠很遠的地方……
  遇到這種時候,我就同姥姥一起留在家里。
  
  2
  在那些不美滿的家庭里,父母親離開家以后,根本就不給家里寫信,在美滿的家庭里,大概每星期寫一次或兩次,可是我和姥姥卻每天都接到信。我的父母是嚴格遵守次序的:爸爸寫一封,媽媽寫一封,爸爸寫一封,媽媽寫一封……程序一次也沒有亂過。
  “怪事!”有一次姥姥說。“哪怕有一次倒個個兒也好!”
  我不明白,她究竟是在贊揚我的父母呢,還是在責怪他們什么。
  這是姥姥的一個特點:你從她的口氣里往往聽不出來,她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講正經話,是在夸獎還是在譏笑。
  有一天早晨,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兒:我從信箱里一下子抽出了兩封信。兩封信上都寫著:“謝爾蓋?葉麥梁諾夫收”。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事。每天接到一封信,我早就習慣了,可一天接兩封信……這簡直太過份了!
  我拆開了第一封信。謝爾蓋!你知道嗎,假如我給你寫信,那就是說我非寫不可了。謝廖沙,目前我的心緒很壞。比三月里的那個日子還要糟……還要沉重。我遇到了不幸。你是我唯一愿意訴說這一不幸的人,也是我唯一愿意(并且能夠!)與之商量的人,因為我從來沒有過也不會再有比你更親近的人了。這一點我是知道的。我不要求保護,因為沒有人欺侮我。在這件事情上,誰也沒有過錯,發生這一切都是必然的、正常的、合理的!但你知道,事情往往是這樣:盡管一切都是對的,合理的,可是你并不會因此而感到輕松一些。我通常在六點左右下班。無論你在哪個晚上來一趟,我都會十分感激。如果你不來,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歸根結底,你并沒有責任這樣做。而且你有權像上次那樣,不想來就不來……這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不過倘若你能來一趟,我將十分感激。向你的妻子致意。希望你們一切都好。 這封信沒有署名,下面只有兩個字:“尼?葉”。
  平時我總是邊跑邊看信,有時磕磕絆絆,有時撞著過路的人??墒沁@一次,我站住了。
  誰能稱呼我父親為謝爾蓋和謝廖沙呢?在信封的下方,在用綠墨水畫的一條線的下面,像平常一樣,寫著回信的地址??墒菦]寫姓名,而是只有“尼?葉”兩個字。這個女人是誰呢?為什么她過去和今后都沒有比我父親更為親近的人呢?只有媽媽才能這樣寫呀!
  我反復讀著這封信。我的一雙手令人不快地顫抖起來。
  我覺得一切都變得可疑。我甚至覺得,爸爸總是同媽媽一起上下班都是可疑的了。我仿佛覺得,這是爸爸當時故意做出來的,就像我要撒謊卻想讓大人相信我講的全是真話一樣。
  
  3
  在那一天以前,我一直覺得生活是非常簡單明了的,很少對什么事發生懷疑。
  現在危險出現了。我還看不清楚是什

么樣的危險,但是我已經預感到了。這大概是我不能向我的好友求援的惟一的災難。總的說來,我也不能找任何人求援……因為我不能向任何人承認,爸爸(我的爸爸!)過去和今后會是一個我所不認識的女人在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于是我決定自己來保衛我們的家,同時保衛自己的安寧,自己內心的無憂無慮。這種無憂無慮在我的心目中頓時顯得從未有過的珍貴。我雖然毫無作為,但我決心要保衛那使我與眾不同并使我感到自豪的惟一的東西,即我們家的模范稱號。
  開門的是一個女人。走廊和樓梯都是半明半暗的。
  “孩子,你找誰?”她停了一會兒才問道,似乎是想抑制住她的失望。她的樣子疲乏不堪,很難叫人相信,剛才在過道里奔跑的會是她。
  “我找葉麥梁諾娃……”
  
  4
  我一走進房間就嚇了一跳,簡直呆住了,因為我看見了爸爸的照片……
  “這是我1941年從前線收到的。那時的情況很不妙……”那個女人突然說道。
  她的聲音十分柔和,聽著使人感到安慰,就像有一次我住院時聽到的那些大夫和護士的聲音一樣。
  葉麥梁諾娃顯然不能理解,為什么我這樣久久地、兩眼直勾勾地注視著墻上的照片。但她沒有問我。
  于是我告訴她:“照片上的人是我爸爸?!?
  她走到離我很近的地方,默默地,很注意地看著我的臉,像有近視眼的人一樣。她那種坦率的、仔細察看的目光,一點也不使人覺著不懂分寸或沒有禮貌。
  這時我也把她看清楚了。她的確是近視眼,即使她戴著一副鏡片厚厚的我看是男人戴的眼鏡,也對她幫助不大――她還是把眼睛瞇縫著。她的面龐蒼白而憔悴,因此很難斷定她究竟有多大年紀,但她身上似乎有個什么東西仍舊使她顯得很年輕。后來我才明白,這東西就是她那條又粗又黑、像皇冠一樣緊緊地盤在頭上的辮子。
  那個女人仔細看了我好久,但沒有說我像爸爸。她只是簡單地問道“是爸爸讓你來的嗎?”
  “我父母不在家。他們出差去了。”
  我本想強調一下,爸爸和媽媽是一起走的。但當著她的面我說不出“媽媽”這兩個字,所以就說成了“父母”。
  “他們要去很久嗎?”
  “一年半左右,”我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撒了謊。接著又加了一句;“或者去兩年……得看那兒的情況?!睘榱艘陲椬约旱木较啵以斣敿毤毜亟忉屃似饋恚骸罢谶@個時候,您來信了。我一早到信箱去取信,我以為是爸爸寫來的,但卻是您寫來的……我讀完信,就馬上決定……”
  這時我才想起,讀別人的信是不應當的,就結巴了一下,不吭聲了。但這只有半分鐘的功夫,隨后我感到越來越窘,便更加詳細地解釋開了:
  “我和爸爸的名字一模一樣。早晨樓梯上又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楚。我起初沒看清信是給誰的……再一看,上面寫著‘謝爾蓋?葉麥梁諾夫收’,就以為是給我的呢。后來才發現不是給我的,但是已經晚了……”
  我把信遞給了她。這封信我已經背下來了,因此它顯得很舊,像揉皺了的檔案材料一樣。
  “那么說,你也叫謝爾蓋,是嗎?”她又問道。“是為了紀念父親吧?這是可以理解的。你的父親是個很好的人。他吃了不少苦……特別是年輕的時候。你看,他多瘦啊。他一面工作,一面讀函授學校。后來志愿上了前線。我不愿意他去,求他留下,但他還是走了。他受了嚴重的震傷。我給他治了好久……”
  “您是大夫嗎?”我問。
  “是的……他曾得過嚴重的失眠癥。只有運動能治好他。還需要有嚴格的作息制度,生活有規律……我跟他斗爭了好久。現在他的睡眠正常嗎?”
  爸爸經常自豪地說,他跟個古代勇士一樣,躺下就著,從來也不做夢。他有回開玩笑說:“現在的夢是什么樣的?是彩色的還是寬銀幕的?”但我不知為什么沒敢把這點告訴她,只是說:
  “睡得還可以。時好時壞……”
  她在同我告別時,沒要我向父親問好,也沒有說,讓父親回來時去她那里一趟。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她過去是父親的妻子。她雖然沒說,但我敢肯定。父親在這幢黃色的舊房子里的時候很瘦,患失眠癥。業余在函授學校學習。大概這個女人幫助過他……他是從這里上前線去的,后來又回到了這里。她給爸爸治過病……可是為什么誰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我呢?為什么呢?就是常常同我交換秘密的姥姥也沒有說過。也許,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吧?”
  
 ?。?
  后來,我想,也許我可以為尼娜?格奧爾基耶芙娜做點使她高興的事。然而我卻連她遇到了什么不幸也沒問……沒敢問。也許當時我不過是忘了,因為我一直在問關于爸爸的事,雖然爸爸并沒有遇到任何不幸……
  我不希望爸爸去幫她的忙,因而我撒謊說,爸爸要一年半以后才回來。不過我個人也能幫她!替爸爸幫!
  她的信已經不在我這兒了,但我能背得出來。像常有的那樣,我時而記起這幾句,時而又記起了另外幾句話。“如果你不來,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歸根結底,你并沒有責任這樣做。而且你有權像上次那樣,不想來就不來……”最初我沒有注意這幾句話,可現在記起來了。那是不是說,她已經給爸爸寫過一次信,約過他一次,但他沒有去呢?她為什么約他?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她焦急地等待著消息的舒里克又是什么人呢?
  我打算保護她!可是她信中寫著,沒有人欺侮她。也許她只不過是需要有個人聽她談談心事吧?
  要保護一個人,自然比只是聽人談談心事要難得多。但是保護一個人并不需要有什么權利,甚至不必征求他的同意。如果你要“聽人談心”,那就首先得要別人信得過你,愿心聽你講心里話。
  尼娜?格奧爾基耶芙娜肯不肯同我談心呢?我不知道。
  節選自《而同時在某時》
  標題為編者改
  
  點評:
  六年級小學生的謝爾蓋意外發現了父親的前妻的存在,謝爾蓋懷著敵意前去造訪這個“入侵者”,但他的敵意卻很快在父親前妻坦率的注視和陳述中消失了,并不自主地產生了想要幫幫她的純真感情。小說語言幽默、活潑,引人從一個全新的角度反省關于愛的種種。
  責編 文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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