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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交有奇緣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頭銜一字人
  [背景介紹]
  永厚先生抄錄的這首詩是新加坡國寶級詩人潘受(1911-1999,人稱“受翁”)的詩作。受翁也是書法家,還寫過不少品畫、品書錄。與黃永厚結識,有詩集相贈。據林東海說,20世紀90年代,永厚先生“到新加坡舉辦畫展,認識華裔詩人潘受,潘曾贈送自己的《海外廬詩》和為潘伯鷹編印的《玄隱廬詩》”。2002年花城出版社出版黃永厚的書畫雜文集《頭銜一字集》,就是以潘受的詩句“但博頭銜一字人”為書名,其中分三篇即“英雄之言篇”“歌泣篇”和“錦瑟篇”,可以視為永厚先生的代表性作品。
  [跋文]
  歌泣空能動鬼神,更誰披豁對吾真。平生履歷堪夸處,但博頭銜一字人。
  ——受翁詩呈曉芒兄
  [釋義]
  歌哭只能驚動鬼神,更有誰能夠披肝瀝膽面對真正的自我?我這一生沒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事跡,只贏得了唯一的頭銜,這就是“人”這個字!畫面上,背景依稀是牛頭馬面和貓頭鷹,這在另外一個版本中也許看得更清楚:
  但人物卻不如我這幅有氣度。對比之下,那幅中左邊的人物面容模糊,姿態怪異,似乎有點壓不住那些鬼魅鴟鶚的氣勢;而在我這幅畫中,人物表情清晰可見,背對著氣勢洶洶的妖魔鬼怪,瀟灑自如,滿不在乎,字也顯得更有神韻,更加一氣呵成,凸顯了“一字人”頂天立地之風骨。應該說,這是一幅更為成功的作品。
  看來受翁還是很有些新思想的,他不信鬼神,追求真我,講究踏踏實實地做人,要對得起“人”這個稱號。這一切,與永厚先生完全合拍。所以他不但以受翁的詩句“頭銜一字人”為自己的畫集冠名,而且還在里面設“歌泣”專篇,可見他對受翁此詩的認同。
  “云想”與“無活”
  [背景介紹]
  據說李白奉唐玄宗之命,豪飲之后為楊貴妃寫贊美詩,揮筆寫下三首《清平調》,其中第一首就是著名的“云想”篇:“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币鉃椋嚎吹教焐系脑葡季拖氲剿囊律?,看到花兒就想到她的容顏;春風吹拂著欄桿,露珠襯托著花色的濃麗。如果不在群玉山頭見到,那一定會在瑤臺月下相逢!這當然是絕妙好詩,博得皇上龍心大悅??墒?,另有一位東京貧民詩人巖畸毋鄉,所作俳句與此形成鮮明的對照,按永厚先生的標準,卻更高于李白的這首詩,更體現人的自由自在。這幅畫永厚先生筆下也有不止我這一個版本。
  唐棣在《文匯報》上有篇小文也談及此,他說:“跟世界各自為好就夠了。因為,它太大,而我太小。與其說‘享受世界’,不如說生活里發現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才是自己的。我的享受還是翻譯成日本詩人巖崎毋鄉寫過一句詩‘無活時節藤下坐,打個哈欠伸懶腰’比較好,這不代表不干活,只是會休息了。這些事都在自家小屋完成,簡單而舒服?!蔽也恢雷髡呤欠袷强戳擞篮裣壬@幅畫后的有感而發。
  [跋文]
  云想衣裳花想容,好么?好!無活時節藤下坐,打個哈欠伸懶腰如何?(按“無活”為東京貧民詩人巖崎毋鄉之俳句)好呀!為什么?享受呀!比云想呢?可不一樣。李白是陪皇上玩,心里委屈著吶!
  曉芒兄雅正
  黃永厚畫并箋
  [釋義]
  “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好詩么?當然好詩!那么,東京貧民詩人巖畸毋鄉的俳句“無活時節藤下坐,打個哈欠伸懶腰”如何?很好呀!為什么?享受呀!比“云想”如何?那可不一樣啊,李白是奉皇上之命作陪,強作歡顏,心里其實很委屈??!這里試擬對話體,抒發作者內心的感受。永厚先生還是平民情結,他從不羨慕那些高官顯貴的雅致和榮華,你看他畫的那位農夫,農閑了,坐在小板凳上無拘無束地伸個懶腰,多么愜意!此畫不但人物富于禪意,就連書法都是一派狂草,看得人心頭大暢。
  上帝和愛因斯坦打賭
  [背景介紹]
  這里是兩幅同樣題材的畫,但題跋卻略有不同。兩幅畫是永厚先生一先一后寄來的,第一幅寄來,隔不久又寄了第二幅,而且第二幅比前一幅的尺寸更大(小的為34cm×34cm,大的為69cm×69cm,此處為了方便把兩幅調成一樣大小了)。為什么要畫兩幅同樣的畫給我,這從題跋的不同落款中大概可以猜得出來。第一幅的落款是“讀《江蘇社會科學》-篇文章呈曉芒吾兄”,第二篇的落款是“一九九五年六月三日讀《江蘇社會科學》-篇文章,畫呈作者曉芒學兄”。顯然,永厚先生是怕我不知道他是讀了我寫的一篇文章而作此畫,于是標明這就是我在1995年發表的那篇文章,他是讀這篇文章有感而畫。
  這篇拙文標題為《胡塞爾現象學對中國學術的意義》,發表于《江蘇社會科學》1995年第1期,后被《新華文摘》1995年4期全文轉載。所以也有可能他6月3日讀到的是4月份《新華文摘》轉載的文章。不過這沒什么關系。文章的主題首先由20世紀5060年代那場持續數年的美學大討論切入,總結了討論各方的一個共同盲點,即未顧及審美意識的直觀明證性,由此引入胡塞爾現象學對心理主義和自然主義、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的批判,并從康德、黑格爾到胡塞爾的思想進程中梳理出一條現象學還原的思路,最后將這一思路運用來解釋馬克思的感性學和實踐論的唯物主義。此文收入到我的論文集《實踐唯物論新解:開出現象學之維》。文章討論的問題很專業,雖然涉及美學,但跨度很大,也很抽象,即使哲學科班出身的人讀起來也感費力。我不知道永厚先生讀此文章時作何感想,但根據所畫主題猜測,大概是文中所提到的克服自然科學的自然主義而為人的價值和自由留下空間這一觀點激發了他的共鳴。至于“上帝是否擲骰子”的問題,正是現代自然科學在克服以往的絕對必然性時提出的一個有代表性的問題。永厚先生在20世紀50年代末的美學大討論時大約30歲出頭,作為一個如此見解深刻、興趣廣泛的青年藝術家,他不可能對這場討論完全不關注。而那場討論的總體基調就是以自然科學的客觀標準來衡量的“唯物主義”,人人都要搶這塊招牌,搶不到的,就有被打入另冊、剝奪發言權,甚至被打成右派的危險。這種由蘇聯引進的教條化的唯物主義與胡塞爾所批評的現代“歐洲科學的危機”如出一轍,主張什么事情都要歸結為“鐵的必然規律”才算是具有了合法性,從而窒息了人性的自由。自那以后,國內這種教條化的唯物主義一直沒有得到清算,這也許就是永厚先生看到我這篇文章如此激動的原因吧。   “上帝不會擲骰子”是愛因斯坦的一句名言,話出有因。當年量子力學方興,海森堡提出“測不準原理”,證明你不可能同時確定一個粒子的位置和速度,他的解釋是人在測量時所使用的測量手段必然會有干擾,導致測不準的結果。但以玻爾為代表的哥本哈根學派進一步認為,這與測量手段無關,而與宇宙的本質有關,宇宙本身就具有“波粒二象性”,所以宇宙向我們呈現出何種形象,取決于我們用波還是粒子的觀點去看待它。這樣,宇宙的本質就和觀察者、和人的自由意志關聯起來了,并且使得宇宙中一切事件都成了一種概率事件,沒有什么絕對必然性。但愛因斯坦發現玻爾的量子理論與他自己所提出的相對論不能相容,他相信任何概率事件只要掌握了所有的信息,都能夠解釋為必然事件。于是他在1927年全世界最頂尖的物理學家齊聚的布盧塞爾第五次索爾威物理學大會上公開發難,質疑量子物理學的理論不能成立,玻爾則當場予以回擊。這場世紀爭論反反復復,持續了許多年,最終以玻爾的量子理論的勝出告終,證明世界上凡事都不是不可改變的,而是充滿了偶然性。
  自然科學中的這場爭論溢出到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中,意義無疑是重大的。它表明與人性相關的一切科學,如美學、倫理學、宗教學乃至于哲學,都不必將自然科學的必然規律設定為自己的運行軌道,而必須尋求超越于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之上并能將兩者統一起來的哲學維度。而胡塞爾現象學恰好就充當了這一維度的開拓者,它為馬克思早就提出的自然科學和人的科學將統一為一門科學的天才設想提供了切實可行的方法論原理。
  [跋文]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上帝和愛因斯坦玩一把骰予。讀《江蘇社會科學》一篇文章,呈曉芒吾兄
  黃永厚于合肥
 ?。?)上帝是個大明星,和愛因斯坦玩一把骰子。一九九五年六月三日讀《江蘇社會科學》一篇文章,畫呈作者曉芒吾兄
  黃永厚于合肥
  [釋義]
  兩幅畫,兩層意思。(1)首先想到這么合乎自己心意的文章是自己的湖南老鄉寫的,有種親切感,所以畫一幅讀后感相贈;(2)第二幅的重點在于調侃上帝和愛因斯坦,所謂“大明星”,不是墨守成規的角色可以擔當的,必定是那種橫空出世、不按常理出牌的超凡力量。當然,事后人們會發現,在不按常理之中其實有更高的道理,那就成為創造性的發現了(如牛頓和愛因斯坦),于是人們把這總結為“必然規律”。但上帝總還是會出奇制勝,超越這些必然規律,以便人們再次做出新的更高的發現。所以人類的科學智慧哪怕到了愛因斯坦的高度,在上帝或大自然面前仍然還是小學生,永遠必須給未知的偶然性和天才的創造性留下余地。兩幅畫面上,頭戴桂冠的科學之王愛因斯坦都處于低位,小心翼翼甚至提心吊膽,兩眼斜視,試圖一窺上帝的骰子擲下來是個什么結果;而上帝則是大大咧咧,揮灑自如,如同一位老練的魔術師,幽默感十足。
  以上就是我與永厚先生仍在持續的靈魂對話。我把這種對話看作我人生中的一段奇緣,我覺得,這段奇緣不是由外在的因緣關系造成的,而完全是由心靈的相通而促成的。永厚先生作為我的前輩,跨越了年齡的阻隔,而將一種精神傳達到了后輩的心中,這就是魯迅所創立的國民性批判和思想啟蒙的精神。永厚先生逝世時,我因信息閉塞,兩個月后才得到消息,未能趕上悼念。我只有把這篇文章作為我心中的祭壇,并獻上一副遲到的挽聯:
  廿載神交,精魂承一脈,論古談今,首在立人方立國
  平生任俠,丹青出眾流,歸真返璞,終于率性獨成家
  2019年1月14日,于喻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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