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割裂”到回歸:當代書法學科化的現實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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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裂應該得到重建,而這種重建并不意味著文化復辟,它應是一種穿越古今、中西的文化復興與融合,因為理想的“書法”既有學術性,又兼具審美效用,才更能啟發人文精神。
以現代教育的興起為學術背景的二十世紀前期,試圖要求中國傳統文化于短時間內解體并細化,窮盡一切可能建立一門獨立學科所需的全面知識體系。對書法藝術來說,科舉制度被廢,新式學堂教育興起,一大批知識分子試圖借助科學化、系統化的研究方法和觀念,幫助書法實現近代歷史上一次新的銳變。書法從依附于傳統文化的綜合“學問”轉向明確的“藝術”,從重“書寫”轉向純“書法”,古代書法理論也因白話文運動和科學觀念的影響,轉型成為符合現代學科標準“知識量”的理論體系。清季至民國時期,大量具有明確宗旨和研究目的的社會組織、藝術活動以及報刊媒介為新知識分子提供了傳播書學、保存國粹的話語陣地,凸顯精英群體試圖對書法進行一種與古人不同的“徹底之研究”和“系統之研究”之勢。如1943年成立的“中國書學研究會”和隨之創刊的《書學》雜志,它明晰了近現代以來以“書法本體”“書法史”和“書法批評”為主的書學研究框架,從發展形式上和機制上與古代書法形成重要分野,也使20世紀下半葉實現書法學科化成為可能。自20世紀80年代前后開始設立書法專業并招收學生起,三十余年來,借助學院和學科化的力量,書法研究和書寫技巧取得有目共睹的進步。
若說曾經的“西學東漸”給書法帶來的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那也僅僅是一種變化和影響,而跨入21世紀的今天,互聯網、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的挑戰就是顛覆性和毀滅性的災難了。飛速發展的科技使整個世界日新月異,阿里巴巴公司早已使用經過設計的機器人手臂代替書家完成春聯,送與員工作為新春祝福,這既省去了邀請書家大量創作的不便,又區別于市面上普通的印刷春聯,不甚新鮮。但“永不止步”的互聯網好似開始控制書法文脈,一方面,隨著爪機的普遍使用和更新換代,“形體(如人臉)識別系統”和“語音識別系統”的發展解構了書寫行為本身,使漢字與人更加疏遠;另一方面,原本谷歌設計的Deep Dream人工神經網絡(用來識別、分類和整理圖像的人工智能程序),現在可以進行“深度學習”:即只要提供一張某種藝術風格的作品圖片,人工智能就可以通過學習進而合成接近這種藝術風格的作品。那么,這些科技的進步對書法是否構成威脅?筆者認為書法學科建設如若一直徘徊于傳統文化之外,那對書法“新生代”的威脅是一定有的。
經過多年的努力與發展,書法已經在中國的高等教育體系中占有穩固地位,并一直呈現蓬勃發展之勢。據不完全統計,本科階段開設書法專業的高校已接近200余所,而招收書法方向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的高校也有近百余所,書法專業本科生和研究生正在成為一個數量可觀的群體。但不容忽視的是,其中有不少是通過突擊和速成的年輕“書法人才”,而全國各地獨立門戶的現代書法專業演化成“文化缺失的避難所”的不在少數。再者就是“匠人”式的技法分析和教學思維不斷提高書法專業“新生代”的筆法精致程度,但不少學習者對傳統碑帖范本還尚停留在臨摹階段,只能達到“片段化的形似”,對傳統風格的“自我轉化”存在較大的困難。當被要求創作時,他們頻頻求教于手機集字軟件、電子版書法字典等,早已習慣于“拼湊”自己的書法作品,而不是直抒胸臆式的自然暢快書寫。當然,這種快餐式的“拿來”和米芾的集古字是有區別的,米芾對所集字的范本已有宏觀記憶的基礎上,從自己腦部調出某些字型使用,而當下的“集字”學習是從電子設備中調取,試想這樣一批與傳統文史哲通識知識相隔閡、與渾然天成的書法創作意識相背離的“潛在書家”,更容易在21世紀人工智能的背景下首當其沖地受到威脅。
回顧現代學科的細分和建立歷程,使“學習者各習一門知識”的同時,學習者缺乏了原有的通識和悟性,對書法學科的“新生代”來說似有些“無大道可為依歸”之感,學科間的隔閡(尤其是書法與自古賴以生存的傳統文化之間)越來越多地構成了學術創新性發展的巨大障礙,成為藝術優秀人才培養和書法學科化發展的瓶頸。此外,當下漸具規模的高等書法教育機制尚存在“不盡如人意”的地方,盡是以考試為主導的書史資料的背誦記憶,忽略文學修養的兼修,這些并不是書法學科可持續發展的良好循環形態,還需要書學研究者不斷思考和探尋其回歸的新路徑和新模式。從曾經“科學主義”的社會時風來看,書法“獨立門戶”、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割裂是時代一時發展之需,是在中國一切傳統文化日益衰落之時,對書法進行獨立化、學科化的思考和建構的結果,但在當下和未來,這種割裂應該得到重建,而這種重建并不意味著文化復辟,它應是一種穿越古今、中西的文化復興與融合,因為理想的“書法”既有學術性,又兼具審美效用,才更能啟發人文精神。未來的書法教育將更突顯其藝術性和審美性,使我們在快捷、高效的生活中相遇一份閑情,追求人性的完滿,感受一個有意味的、有趣味的人生。從這個意義上看,人工智能冰冷的手臂無法生產這樣意境的作品,同時也不能替代書寫者生發情感體驗,“博眼球”的時代風尚過后,會因失去觀眾而慘淡收場。
書法專業是一個既古老又年輕的現代化學科,傳統的書法理論被納入到現代化、學科化和專業化的知識體系中,我們應不斷持有對 “書法”是否具有合乎現代學科標準的“知識量”的質疑,不斷探索它和傳統文化的融合方式,使書法學科不是簡單的依附式回歸,而具有更強的獨立性和系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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