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般的宗家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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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子 湟
宗家溝像一位修女,隱藏在日月山里。
宗家溝也像一位充滿青春活力的淑女,深居在日月山這座閨房里,用她長期一貫的方式打扮梳理著自己。
不入世的修女也罷,不出閨的淑女也罷,不論你徒步行走還是飛車而過,在那條一級公路兩旁,你見不到宗家溝。
之所以說宗家溝像位修女,是因為宗家溝具有的獨特秉賦是:出奇地靜。這里沒有一戶長住居民,所以靜。這種靜,不是萬籟俱寂般的死沉沉的靜,而是遠離塵囂,只有自然物語的那種恬靜。
有一種聲音,就像從裝置了永動機的口腔里發出的,嘩嘩汩汩,若隱若現。那是溪流的歡唱,一種完全自在的空谷之音。這條溪成為宗家溝的靈性,它的寬度只需你老頭子們努力一躍,恰如現今三尺四寸幅寬的銀色絲綢。它肯定是上界的神仙拋下碧霄的白練,閃動著身軀,自由地飄落在宗家溝里。這條白練少說也有五六千米,它一頭伸入湟源峽的藥水河里,另一頭插入赤嶺黑山下的白水泉里,中間便鋪設成這條不出名的白水溪。白水溪從白水泉里涌出,在嘉雅瑪草灘下一分為二,一支分給大石頭村濟物活人,另一支分給宗家溝化為靈性。白水泉不是眼普通的泉,它結的冰,必在每年農歷六月十五日這天結束消融,所以堪稱奇巧。因奇巧而神秘,每年六月十五日便有祭泉活動,以當地僧人為主,列隊執器誦經,當地百姓爭相祭拜,表達他們感恩神泉、祈求神佑的美好愿望。
由于白水溪平靜而又汩汩有聲的流淌,宗家溝的鳥兒們便知道宗家溝是安靜的,由此得到了安全的自信,于是就充滿激情地交談起來,聽起來好像在開會,有重點發言,有熱烈的討論,有相互爭執,也有忘情的調笑聲。偶然間從高空傳來“呷”的一聲鷹叫,鳥們便頓時停止了聒噪,凝固在它們棲的地方,山谷里便鴉雀無聲。忽而傳來一兩聲牛的“哞”聲或羊的“咩”聲,鳥兒們便又一聲兩聲地問答起來,繼而又恢復到開會般的熱烈狀態。倘若這時有人喊叫一聲,就聽見鳥兒們撲嚕嚕地一下子全都飛沒了。少頃,它們又在遠處的山巖上啁啾互鳴,好像在尋找失散的伙伴,訴說著脫險后的驚喜。
宗家溝在象鼻嶺下分成向西向北的兩條山溝。向西的叫作道底爾灘,西出嘉雅瑪草灘,與大高陵蛋蛋溝通。向北的叫作什汗素溝,通加龍溝,穿遲汗素莊,出公路至小高陵。
西向的道底爾灘草木蔥蘢,一派靜謐中生機盎然。白水溪把這里一分為二。左面山坡上一片松樹林,一棵掩著一棵,齊刷刷地往上長,陣風一過,則發出呼呼的松濤聲,猶如萬人混聲合唱。山頭群峰互倚,約有十二峰之眾,身上披著綠袍,間有蓬棘從巖縫里伸出,婀娜多姿。漫坡上爬滿了密密匝匝的草,茸茸地、靜靜地領受著陽光、和風的撫弄。往前走時,見一石如高帽僧家趄坡長歇,做瞻遠凝思狀。走過去回頭再看,卻又化作一只巨龜,極力引頸西望,神態活靈活現。再往前走過一個岔口,又見一峰如貓頭,警覺地守望著山口。這里的山形嵯峨多姿,觀物肖形,隨你去怎么聯想吧。
溪的右邊是象鼻嶺。那山是赭白色的,奇的是單單那“象鼻”就是大象的青灰色,順順地從山脊上伸下來戳進灘里,這里便有一個“神象引白水”的故事在流傳。原先在象鼻下有一寺,是湟源東科寺的附寺,稱為尕寺,據說是東科寺某世轉世活佛年幼時學習生活的地方。后來東科寺順了秩序,小活佛回床東科寺,尕寺遂棄。尕寺遺址前平平展展的灘上,如今是茂密的楊樹林,樹皆徑尺,樹下綠草茵茵,百花盛開,蘑菇點地,野趣橫生,濕潤蔭蘢,草香撲鼻。原先象鼻山上長有柏樹,這些年早都不見了。但這些年收繳了槍支,這山里又出現了野雞野狐等動物,據說有人還見過紅色的狍鹿一類的野鹿。
如果把道底爾灘比作青春妙齡的修女,不貼切嗎?這綠,這靜,這奇異的山形,這清白的溪水,不是超然于世外的仙境嗎?
向北的山溝則是坦露的,漫坡上長滿了各種草呵花呵的,有與人等身的“九頭妖魔”馬齒莧,有紫串串,有黃菊花,白點點,紅點點,藍點點,林林總總不知其多少種,能叫出名字的沒有幾種。這些圣女修身地的瑤草琪花們,就這么滿坡地野長著,好像比賽誰長得美,比誰的生命力旺盛一般。
這里地勢開闊,兩面山崖下有巨洞,可以圈羊。所以,有幾塊曬羊糞的場子和幾處羊倌們的石頭泥巴窩棚。這些窩棚里都沒有主人,都跟著他們的羊兒上了高山峻嶺。留在這里的,只有一陣陣的羊糞臊臭味兒,與濃郁的草香味兒混合在一起,卻也十分獨特地好聞,這是一種山野味兒和農家味兒的混合型味。這使我想起前些年在祁連縣寫生時,永清先生躺在一坨一坨牛糞間的草地上愜意地說:“這才是味道!”有些味道,還要會聞,才會聞出味道來。
這條叫做什汗素的溝,兩邊裸露山巖,嶙峋粗砬,奇形怪狀。據說可看的,除了奇形怪狀的山峰外,還有形形色色的洞穴。有壓迫感的山峰和疹人的洞穴,加上空曠的山谷,令人心中隱隱生出一種恐懼感,不敢貿然前行。然而那能容百人的桃兒洞,能夠上下貫通的通天洞,連沙洞、隱身洞,以至百十幾處洞窟和幾十幾處山峰,又怎能不誘引著你走進去探個究竟呢!這條溝,簡直是個洞窟世界。難怪湟源人任玉貴老先生,鉆進古籍堆里考證了大半輩子,一門心思尋找湟源地區是西王母領地的史證物證。上古的西王母部落是處于臨崖穴居時代的先民,那時由于勞動工具的簡陋,人們還沒有鑿洞穴處的能力,這些天然的洞窟,自然是人們賴以遮避風雨的居住處所,宗家溝的這些洞穴,能夠容納多少人哪!這種考證,應當說不是沒有可能。如果真是那樣,這宗家溝豈不成了上古先民的樂園,豈不成了西王母神話里的妙境仙鄉。這時再看這溝里溝外,一下子神冥光灼地亙古起來,給人一種徹骨的神圣感。真個修行的好去處!但我確信,我走不出這條溝,讓它作為今天的遺憾和明天的向往吧。
懷揣著這種遺憾和向往,返身向宗家溝的溝口走回來,卻見西側一峰拔地而起,撥云撫日;東側一峰拱地而出,山頭平坦如盤。這一東一西兩峰夾峙,形成一“門”,白水溪穿“門”而出,嘩嘩地流向山外。
西側的那一峰叫個“刀刃尖尖”;也有的人說叫個“道人崖”。據說很早以前,有個道人在這里修行,忽一日他自認為徹悟了,要成仙了,便只身攀上那個“刀刃尖尖”,以十二分急迫的心情,叩請天帝打開天門,接著忘我地縱身一躍,飛下百丈懸崖。人們看到那道人被摔死了。俗人們哪里曉得,以道教的說法,那道人的靈魂已羽化升天了,落在山下的只是道袍包裹著的他的骨架和皮囊?;蛟S因為這一項“壯舉”,“刀刃尖尖”也就成了“道人崖”吧!
東側的山坡上有神仙洞,分為上下兩洞。下面一洞的洞口蓋了三間房,旁邊崖壁上掛著一塊白布,上寫“呂仙洞”,在風中翻飛。到房前,知是村上專門蓋好了等待道家來修行的。房子是蓋好了,但道家一直沒有來。上面一洞才是呂仙洞,供奉的想必是呂巖老仙了。據說原先有呂祖像,1958年被當作迷信毀了,迄今沒恢復。洞子很大,能容三五十人坐臥。洞口頂壁上有曾經砌過墻的痕跡,現今只有一道柵欄。旁邊還有一洞,洞口也如此般大,不同的是洞內是陡坡,洞頂有滲水滴瀝。
聽說多年前有一張姓道士云游來此,可能是老了,擇此神仙洞修行。人們問他仙齡幾何,他說過了百歲以后就記不清了,人們看他相貌,不過七、八十歲。人們不知道,道人要老道才神,年輕道人算什么呢?怎么著也要說得老一些才好罷。張老道在此洞修煉了四、五年后就老死了,當地人給他收了道尸,不知道他成仙了沒有。要成仙的話還得上那個“刀刃尖尖”!從此而后,再沒有道人來這里安身修煉過,而這里的大石頭村還在等。他們可能等不來,因為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人們的祈愿也多了,都去名山名觀上香,修行者也喜歡往香火旺的地方聚,誰還形單影只地苦修呢?
呂仙洞的對面道人崖下,有一洞稱“觀音洞”,直看不可見。沿石磴上到半山腰,仰頭見一巨洞,像張開的魚嘴,更像張開的蚌殼。觀音菩薩居南海,這山洞也似有水生物象。觀音洞真不小,洞內地面平整,進深約有五丈,洞口寬約七丈,洞口頂高有兩三丈。洞內塑有高約丈二的觀世音菩薩像,玉顏朱唇,慈眉善目,仙袂寬舒,右有玉女捧花籃,左有善才童子揖拜。洞的對面就是道人崖如削的峭壁,那位成仙的道人從山上跳下來時,或許想讓觀音菩薩見證吧!
這就是宗家溝。
靜、綠、神,融合成了宗家溝修女般的綽約風姿和神秘的精神特質。
但愿她永遠是藏在日月山里的修女。
但愿每一個走進宗家溝的人都有一份虔誠膜拜的心情,不要借著旅游的名份去揮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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