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畫人那樣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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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像畫人那樣畫花。
去菏澤畫牡丹,眼看著帶露的花瓣在漸暖的陽光下如蘇醒般緩緩張開,一派“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的從容嫵媚;到西雙版納看無憂花,金黃的小小花朵密密匝匝擠成一簇,又似“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的綽約妖嬈。地涌金蓮的沉靜平和,紅蓼的喧鬧招搖,秋葵的大氣灑脫,西番蓮的溫婉嬌羞,各種姿態情致或似豆蔻少女,或似雍容婦人,顧盼流連之間有萬種風情。
從表面看,雖然花鳥畫有自己完整獨特的語言體系,但在表現上與人物畫有著本質的區別。然而對于以文學性為主旨的中國畫來說,花鳥畫不但是藝術構建最為純粹的中國畫種,也是最適宜寄托文人墨客理想志趣的藝術形式。北宋《宣和畫譜·花鳥敘論》云:“詩人六義,多識于鳥獸草本之名,而律歷四時,亦記其榮枯語默之候,所以繪事之妙,多寓興于此,與詩人相表里焉?!背墒煊谖宕鷷r期的中國花鳥畫,從一開始便寄托了儒家的禮樂人生和道家的乘物游心,把中國傳統審美文化中“吾喪我”的美學空境在枝葉的穿插迂回、花朵的俯仰呼應之間呈現出來?,F代花鳥畫在傳統的基礎上更加著意于突出畫家主觀情感的抒發,強調的是人的精神的自在與超越,也就更具有人化的審美品格。
白居易說的“花非花”,是因花及人的人生感嘆,也是“悟象化境”的思維命題。中國畫的寫意性決定了藝術表現與個人理想相統一的美學法則,所謂“遷想妙得”即是個體審美經驗的自我帶入過程。像畫人一樣畫花,既像去傾聽,又像在講述。在我看來,這樣的創作過程更像是人與自然的一個互動的過程。這種互動,不是簡單的對視,而是映射了心靈寄托與遷想的交流。
有人說,我們正身處一個充斥著“即時性美感”的時代,快餐式的圖像消費更符合大眾的審美需求和習慣。而我則更喜歡這種帶有自我情感遷移的創作方式,以我觀花,以花映我。既有“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的心靈觀照,也有“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的超然物外。在這個傾聽與講述的過程中,我極力避免簡單的擬人化,以及程式化的“造境”,我更希望能夠實現心源造化與筆墨互為表里的關系。我向往的是用筆墨的方式以道為依歸進而跡化性情,把形而下的現實主義與形而上的審美追求巧妙結合,表現出天然疏宕、自在和諧的美好境界。以細膩安詳的情感筆觸表述靜態化的語意,在意象造型的似與不似之間,吟詠出浪漫主義的詩情,營造出“杳靄深玉、悠悠花香”的審美氛圍,是我一直以來的追求,我期望能夠由此創造出清晰可辨的個人藝術語言,展現出富于現代感的唯美主義風格。
在魯迅美術學院讀研期間,我系統地學習了中國傳統美學理論及繪畫技法,宋人院體風格的典雅清麗和元代文人畫的蒼茫野逸都讓我著迷,傳統工筆畫特有的工整精致與寫意畫水墨氤氳的磅礴大氣都令我感動。導師一直教導要“善于吸收時代新機,敢于吸納異質文化的營養,兼收并蓄”“要把西畫的寫實能力轉化為具有寫意精神的工筆畫的造型語言”,都成為我尋找獨具一格的自家圖式的出口。
如果說工筆花鳥是通過“以形寫神”“緣物寄情”的構思方式來追求意、趣、情的表達,那么,當畫家在形象和質感的對比呼應中實現自我的情感映射時,線條便不再只是對形象的界定和對形體的描述,也不僅僅應用于畫面節奏的掌控和意境的營造,單就線條本身具有的形式美感和生命力而言,就已經抒發了作者“寫天地萬物而陶泳”的情懷。
另一方面,傳統的三礬九染固然可以描繪得細膩、工整,但借鑒了水彩畫和日本畫的表現方法后,充分運用水與礦物顏料的交融關系,進而呈現出的濃淡干濕相間、虛實剛柔相濟的視覺效果,似乎更加適合表現充滿人類情感的花。調和色與補色的運用,則使畫面色彩沉穩而不板滯,靈動而不飄忽,既有傳統工筆畫在色調上寧靜典雅的統一,又有西洋繪畫色彩的細膩微妙的豐富變化。當皴擦點染不再局限于傳統的運筆方式時,在筆觸的張弛疾徐之間流露出的富于變化的層次和肌理,就是屬于我自己的審美語匯,也是我想要給予那些花的超越形態之外的精神。
從摹古到化古,從有我到無我,最后達至真我,是一個畫家的審美修養逐步提高和完善的過程。當技巧不再成為羈絆,內心就會變得純凈與平和。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花悟世界。紙上的花開花落不僅有對生命的詠嘆,更有對現實世界批判性的疏離。中國畫的語言特質讓我可以嘗試用具有抽象意味的形式構成表現真實的物態,進而抒發內心深處的感悟。這是中國式的審美經驗,也是我追求“身心”“物我”的平衡與和諧的審美驅動力。
宋夢寒
遼寧丹東人。畢業于魯迅美術學院中國畫系,獲文學碩士學位。曾為吉林日報社美術部副主任、主任編輯?,F為魯迅美術學院副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工筆畫學會會員、中國美術家協會連環畫藝委會學術秘書。作品多次入選省級以及國家級展覽并獲獎,出版《片石集》等學術專著及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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