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的“腰”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林茶居

　　詩人里爾克在給他所熱愛的另一位偉大詩人茨維塔耶娃的信上說：“我所有話語驟然向你涌去，每個詞都不愿落在后面。”顯然，里爾克是參透了“詞”的秘密：在愛的面前，每一個詞都是爭先恐后的。詞的動作，顯示了一個人的姿態。幾乎可以這么說，是詞使人現身，是真誠的詞說出了人的勇敢，是詩人使詞和愛相遇，是詩人的描述使生活顯得多情而又果斷。因此，我常常對一個人說，詩是我們的“腰”，詩是生活中最優美、最柔韌、最敏感的那部分。是的，詩可以使人的身體成為偉大的“腰”，就像寬容可以使人的生活成為大海一樣。
　　我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固執地把“腰”一詞和詩聯系起來，嵌入詩的語境，并努力使關于“詩”的表述變得通曉明白，是因為我感到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缺乏彈性，而希望通過諸如“腰”這樣的親切、貼身的詞來恢復生活的質樸和活潑。不要以為我們的生活真的“豐富多彩”了，那僅僅是色彩的繁復、聲音的嘈雜和節奏的囂張，活動于其中的人，并沒有從中獲得真正的感動――那種來自生命根底、直抵心靈深處的感動――仿佛一個人的腰變得僵硬、麻木。
　　現在我來說說早餐。這曾經是一天生活的溫暖開始，那從廚房里捧出來的白米粥，那白米粥騰騰升起的熱氣，在清晨的光線里“腰”一般穿行，呼喚著一家人圍坐下來……這是我們的父親母親給予我們的幸福場景。我要再說說書信。當一個人鋪開信紙，執著吸飽了墨水的筆，一筆一畫地寫下來一個個字，這是從從容容的講述。情感在慢慢波動，文字在悄悄進行，每一個詞都連接著生命的源頭，連標點也浸滿了他的體溫，所有的韻尾都腔圓字正、蕩氣回腸，就這樣一點一點直抵另一個人的心靈。他的傾訴，或者期待，或者祝福，或者愛戀，都將帶給收信的人一場意外而持久的驚喜……而今，所有這些，都在遠離，在淡漠，甚至被調侃。
　　我們正生活在一種虛假的速度里，種種似是而非的大節奏替代了我們內心的韻律，大多數人不再仰望，不再沉思，忘記了回憶，甚至舍不得發一會兒呆。失去了內心的光亮，一切都將變得面目模糊。所以我需要勤勉地追尋詩歌的“腰”，像不斷接近自己的教堂和鄉土。我是需要一種千軍萬馬的懷念，一種前仆后繼的執著。我相信當一個人有了遠遠的牽掛，有了長長的期待，有了無窮無盡的好奇，有了無邊無際的想像的時候，他會慚漸使自己的生活顯得唯美、干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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