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爐與提壺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出生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人,小時候讀書,一到冬天,都有過提著火籠上學的經歷。這火籠,是內置一能盛炭火缽子的暖身用具,外圍以竹篾編制而成,上有竹子做的提手,底部的構架足以固定炭缽,雅稱竹爐。怕冷的人,有心抱爐取暖,此火爐最為適用、妥帖。
蘇東坡“松風竹爐,提壺相呼”中的“竹爐”,在我看來,應該就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孩子們上學用過的火籠。寒冷的冬天,就坡而居的蘇東坡一手拎著火籠,一手提著茶壺,在松林竹浪間穿行,呼喚文朋詩友們來家中小聚,自是別有情趣。這竹爐不同于紅泥小火爐,竹爐可以拎在手中,而紅泥小火爐只能置于室內,且紅泥小火爐是可“圍”不可“抱”的。
竹篾開口闊的竹爐,可以在炭火缽子上放上茶壺烹煮。我想,蘇東坡拎在手中的竹爐,應該是一個竹篾開口較闊的竹爐。他之所以在松林竹浪間穿行,一是要呼朋喚友;二是要取山泉活水。不然,他又哪能吟出“活水還須活火煎,自臨釣石取深清”這樣的詩句?
唐宋時代,竹爐風行,不止出現在蘇東坡筆下,還出現在眾多詩人的詩行間。如杜耒的《寒夜》:“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敝駹t煮茶,窗前品茗,安享月下梅影,驅散的何止是身上的寒冷,心上的寂寥?羅大經《茶聲》里也出現了竹爐:“松風檜雨到來初,急引銅瓶離竹爐。待得聲聞俱寂后,一甌春雪勝醍醐?!敝駹t里銅瓶煎茶,這恐怕是一時的風尚。張炎在《踏莎行》一詞中也有過類似的句子:“瑤草收香,琪花采汞。冰輪碾處芳塵動。竹爐湯暖火初紅,玉纖調罷歌聲送。麾去茶經,襲藏酒頌。一杯清味佳賓共。從來采藥得長生,藍橋休被瓊漿弄?!币环幸慌埃烂髁酥駹t煮茶款待賓朋的情態和進程。
竹爐風行,是由竹子自身的特性決定的。而且,在文人雅士眼里,竹子桿莖中空,直而有節,其性堅韌,雖彎不折,葉子四季常青,經冬不凋。正因如此,竹子寓有虛懷亮節、堅貞不移的品德,比之君子再恰當不過。竹爐也因此被人格化,被譽為“苦節君”,因其雖受火焰烤炙,仍以素有真心節操而自守。陸廷燦在《續茶經》中對竹爐作過形神兼得的描述:“肖形天地,匪冶匪陶。心存活火,聲帶湘濤。一滴甘露,滌我詩腸。清風兩腋,洞然八荒。”
煮茶用提壺自是恰當不過。這提壺,大抵就是質地純正的紫砂壺。一種天然稀有的泥沙,混合著陶藝師的思想情趣,在他們精巧的手中,變成了一把把匠心獨運的有生命的千面作品。那是淳樸和美麗的媾和,是心思和浪漫的精塑,是祝愿與理想的寄托。
“東坡提梁壺”就是因“提”而來。蘇東坡晚年不得志,棄官來到蜀山,閑居在蜀山腳下的鳳凰村。他愛吃茶且極講究。吃茶之余,感到有一樣東西美中不足,那就是所用的紫砂茶壺都太小。蘇東坡想:我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一把大茶壺?于是,讓書僮買來上好的天青泥和幾樣必要的工具,開始動手制作。哪知看壺容易做壺難,幾個月過去,還是一籌莫展。一天夜里,小書僮提著燈籠送來點心,蘇東坡手捧點心,眼睛卻對著南瓜燈籠若有所動:我何不照南瓜燈籠的樣子做一把茶壺?后來,燈籠壺做好了,又大又光滑,不好拿,得做個壺把。蘇東坡暗自思忖:我這把茶壺是要用來煮茶的,火一燒,壺把就燒得烏漆抹黑,而且燙手。怎么辦?他苦思不得,抬頭見屋頂的大梁從這一頭搭到那一頭,兩頭都有木柱撐牢,靈機一動,就照屋梁的樣子做了壺柄。經過幾個月的精修細作,茶壺做成了。蘇東坡非常滿意,起名為“提梁壺”。
“松風竹爐,提壺相呼”,一提壺,一杯茶,自成一番天地;南瓜提梁,壺中日月,活火煮茶,神游古今,更是一種難得的境界。只是,古人擁有的境界,在聲色光電的今天,怕是再也不易得到了。
轉載注明來源:http://www.hailuomaifang.com/1/view-1480574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