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方言句末語氣助詞“嘅”在調解會話斷定語中的語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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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研究以廣州方言調解話語為語料，探討廣州話句末語氣助詞“嘅”在其會話中斷定語的語用功能。分析發現，句末語氣助詞“嘅”在調解會話斷定語中有以下三種功能：（1）命題表態功能;（2）完句提醒功能;（3）語言強化調節功能。在調解現場，調解員運用句末語氣助詞“嘅”表達自己所表達話語的情感和態度;使用其調節自己的言語語力，為達到調解目的從而避免在語言上給聽話者帶來言語上的沖突，使他們之間的溝通能夠順利進行。
關鍵詞：調解會話;嘅;斷定語;語用研究
一、引言
調解員在調解過程中，為使與委托者之間的交際順利進行，而使用句末語氣助詞來表達不同的語氣、態度和情感。張麗萍，周超（2017）指出，“調解話語”是在第三方的中立主持下開展的多人會話，由發生糾紛的當事人雙方分別表達各自的立場與看法，進行充分的對話與討論后，最終達成解決沖突的方案。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們生活節奏的加快，使他們的生活在社會行為層面難以保持最佳和諧的狀態。為構建和諧社會及追求高效率地解決矛盾，調解員在調解節目中使用句末語氣助詞作為一種調節手段調節及語用策略，調節其言語行為。
本研究以句末語氣助詞“嘅”為研究對象，以廣東電視臺節目《和事佬》為對話語料，探討其在調解話語斷定語中的語用功能，如命題表態功能、完句提醒功能以及語言強化調節功能，從而避免在語言上給聽話者帶來言語上的沖突，使調解員與當事人之間的溝通能夠順利進行，最終達到他們的交際目的。
二、廣州話句末語氣助詞“嘅”的相關回顧
句末語氣助詞“嘅”（k?33）主要用于陳述句中，在日常交際中使用頻率較高。方小燕（2002）從句法的角度對“嘅”在陳述句中的使用做了個詳細的講解，認為“嘅”表判斷、強調之意以及加強應允態度。
彭小川（2014）從音義和語法的角度分析了句末語氣助詞“嘅”的讀音和語義功能的復雜性，指出[kε33]、[kε35]、[kε353]三種讀音是句子語氣覆蓋疊加的結果，既有共同的核心語義功能，又有各自傾向性的用法。
飯田真紀（2012）從語法角度探討了粵語結構助詞"嘅"具有構成條件分句的功能，進而從共時的角度試圖闡明其功能擴展機制，得出當名詞化結構"X嘅"作為主語的泛指句"X嘅Y"推導出條件句之詮釋的時候，其形式上也產生重新分析的現象。
洪遠瑤（2015）從句法和語用的角度探討了出現在陳述句及疑問句中的“嘅”，指出其具有告知，申明，疑問等語氣功能。同時，當它與“呢”、“啫”和“嚟”這三個語氣詞連用，分別表達引起注意、判斷勸說或不滿以及肯定的語氣?！皢痹诰渲杏邪凳绢A設、提示時態及凸顯疑問點等語用功能。
以上對句末語氣助詞“嘅”的研究主要從語法、句法、語音方面進行，只有一篇涉及語用功能。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學者從語用學的角度來探討調解會話斷定語中句末語氣助詞“嘅”的語用功能。因此，本研究試圖從語用學角度探討其在調解話語斷定語中作為一種表態、完句以及調節話語的功能。
三、廣州話句末語氣助詞“嘅”在調解會話斷定語中的語用功能
3.1 “嘅”的命題表態功能
命題內容表態（ propositional attitude） 功能， 即“把存在于說話人意識中的對命題內容的認識狀態通過語言得到外顯”（ 何自然 2006： 297） ， 也屬于一種元語用意識標示功能。換句話說，就是說話人認為自己對所陳述的命題內容應該是不言而喻、顯而易見、理所當然的。例如：
?。?）周生每晚都出去泡吧，而周太對這個行為的不滿會有些刺激對方的言語，而周生對周太也會有些刺激的言語這件事上：
陳律師：其實大家都好著緊對方嗰個感受，所以對方唔開心自己都會唔開心。噉其實系好難得嘅A1。噉既然大家都咁著緊呢，噉我想同周生，首先一樣嘢就系話，好多人都可以出去玩。但系有啲，有啲，有啲生活系人哋嘅A2，就未必系你嘅A3。
?。ㄐ瓮撛O的家，留不住我的老公。和事佬電視節目）
根據此語境，A1的使用，可以看出說話者陳律師認為自己所表達的內容是理所當然的、顯而易見的，即很難得兩夫妻之間會那么在乎對方，而越在乎就越會產生不開心的事情。通過本句前面信息加上句末語氣助詞A2、A3的使用，闡述了可以出去玩是很多人的生活方式，但并不適合所有人，有些生活方式適合自己，而有些未必適合自己這個觀點是不言而喻的，聽話者需明白這個顯而易見的觀點，不讓夫妻之間的感情受到影響。說話人通過使用三個句末語氣助詞“嘅”來表達自己的觀點是顯而易見的、理所當然的，間接證明了自己觀點的正確性，削弱了自己所用言語的語力，從而讓自己的觀點更加被當事人接受，最終達成他們之間的交際目的。
?。?）主持人：嗱，我想問下現場啲女嘉賓啦，嗬？如果換作你，你老公系噉樣
你會點？
姍姍：噉樣嘅，因為其實我見到梁太嘅性格啦，就系比較活潑嘅B1?？赡芪覇愿衲兀瑏诓钸矶?。
主持人：你又唔管？
姍姍：我以前呢，就比較強勢嘅B2。我覺得啦，男人無論幾成熟嘅男人，始終都系細路仔嚟嘅B3。噉，女人呢個角色呢，唔單只系做老婆啦，仲要做埋媽咪嘅B4。噉，但系你要睇返你老公嘅狀態，噉好顯然阿梁生系好希望有人管佢嘅B5。 （戒賭背后的難題）
此語境中，調解員姍姍使用5個句末語氣助詞“嘅”來表明自己對這件事情的看法，通過自己的語言行為把存在于意識中的看法闡述出來。即每個人性格表面看起來試一回事，可內心所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而梁先生天性好賭，十幾年間輸掉將近兩百萬是因為他心里渴望自己太太能管下自己。調解員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歷來判斷委托人梁先生戒賭難的這件事，用“嘅”來表達自己的觀點是顯而易見、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對這件事情的分析是合理、正確的。 3.2 “嘅”的完句提醒功能
通過對語料的分析，我們發現，句末語氣助詞“嘅”在調解話語斷定語中具有完句提醒的功能，即提醒聽話者所要表達的命題內容已經完句，以提醒聽話者對自己所闡述的看法的關注，從而使對方更加認可自己的觀點。例如：
?。?）周太說周生在經濟上，生活上都背叛她，對她和兒子不負責任。周生說自己的工資卡全部給了她，兒子剛出生時下班還出去兼職掙錢，對這個家已經很負責了。
兩人各執一詞，這個說那個說的話難聽，那個說自己沒說過這樣的話。
型格分析師黃韻菱：呃，我從阿周太嘅面相佢分析呢，其實佢嘅，面色呢，就系少少偏紅嘅C1。噉佢就系，講真就系火氣比較重嘅人喇。另外一方面呢，眉系比較弱嘅C2。
?。ㄖv不清的家事，我不希望用刀了斷。和事佬電視節目）
此語境中，說話人型格分析師使用四個句末語氣助詞“嘅”來結束自己所描述的三個地方（臉色、眉毛、額頭）的話語以及對每個地方所涉及的面相解釋。C1談論到周太太的臉色是偏紅的，用“嘅”來結束對周太太臉色的描述，能夠提醒對方描述已經結束，好讓聽話人對自己之后所描述的內容能聽得更認真更清楚，進而判斷說話者所表達觀點的準確性。接著用C2來描述周太太的眉毛以及額頭，在對面相解釋完之后，說話人都使用了“嘅”對話語結束時的提醒。型格分析師希望借助自己在面相方面的專業知識讓說話者能夠更加信任自己，從而幫助調解雙方最終達到他們的調解目的。
3.3 “嘅”的強化調節功能
霍永壽（2004）語用調節論認為，和諧與沖突是人類在交際中社會行為的兩個相互矛盾卻又相互依存的趨勢。在言語交際中，說話者為避免或者減弱自己言語語力可能帶來的社會矛盾，他們會使用語言調節手段來調節自己的言語行為。然而，當他們認為自己的言語語力不夠強時，則使用強化調節手段以確保自己的言語語力足夠強硬，好讓對方認同自己的看法，以說服聽話者接受自己的觀點。同時，說話者在使用語言調節手段調節自己言語語力的同時，也調節了自己的社會行為。雙方的人際關系和社會互動達到最佳的平衡狀態，從而使交際雙方的互動得以順利進行，最終達到他們的交際目的。在調解現場，假如調解當事人覺得調解員的話語不夠權威、正確以及強硬時，往往沒有那么容易讓自己信服和接受。例如：
?。?）沈太的爸爸給她付了房子的首期并且裝修，但婚后一直是在沈生在供樓。沈太覺得這是自己的房子，跟丈夫吵架時會讓丈夫滾出去，說是她的房子。主持人問當場的律師。
陳律師：假如講，就系話太太嘅爸爸媽媽買嘅呢間屋系落咗佢個名嘅D1。佢爸爸媽媽出資嘅話，所有權就系屬于太太嘅D2。噉但系呢，喺呢個個案里邊呢，就有個差別，有個區別就系話，因為呢間屋佢唔系全部出資，佢只系出咗首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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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以上語境，沈先生兩夫妻之間的主要矛盾是解決房屋所有權的問題。說話人陳律師在回答這個問題時使用了三個句末語氣助詞“嘅”來增強自己的言語語力，以使對方更加信服。D1與D2表明了法律上規定，父母出資給沈太太買的房子，所有權屬于沈太太。而當婚后兩人一起供房，這婚后供房的另一半也屬于沈先生的。在回答房屋所有權屬于誰這個法律問題上，為使自己的言語更有說服力，陳律師使用了三個“嘅”來加強自己話語的語力，證明自己話語的正確性、權威性，以便更能說服沈太太。從心理維度上又顧及了對方的面子，讓委托人聽起來更舒服更容易接受。
（4）當提及李生辛辛苦苦種的橘子因為賣不出好價格就不摘出去賣而讓它們留在果園爛的時候：
唐唐：好過見到佢爛啊，好折墮啊對于廣州人嚟講！我會覺得系真系好心痛同埋心酸，同埋我會覺得系，真系馬死落地行??！其實好多機會，唔系你一做呢一樣嘢就有嘅E1。你做住，顯示咗你嘅能力，就會其他人去，去，呃，贊賞你，就會畀其他嗰個更加好更加大嘅機會你，系噉樣嘅E2。
主：嗯。
（人窮無所謂，志短我難忍）（上）
根據以上語境，調解員覺得委托人丈夫李先生任由自己辛苦種的橘子因為價格低而留在果園爛是一件不可思議，同時也是讓人不可理解的事情。她在本話輪中使用兩個“嘅”增強自己的言語語力，同時使聽話者更加認同自己的觀點，從而使讓李先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她認為人生有很多機會是要靠自己去爭取、拼搏的，而不像李先生這樣因為一點點事情就放棄。根據語用調節論，當說話者認為自己的言語語力不夠，又想避免所說話語給聽話者帶來不必要的沖突時，往往使用調節手段來調節自己的言語行為。調解員使用句末語氣助詞“嘅”作為一種調節策略，使自己的觀點更強硬，更能說服對方，同時又可避免其它實詞所表達意思帶來的有可能的社會沖突。
四、結論
本研究以廣州話句末語氣助詞“嘅”為研究對象，探討它在調解話語斷定語中的語用功能。我們認為，“嘅”在調解現場的斷定語中有命題表態功能;完句提醒功能以及語言強化調節功能。在調解話語中，調解員使用句末語氣助詞“嘅”表達自己所陳述的命題內容的顯而易見性以顯示自己觀點的客觀性和正確性，從而更能讓調解當事人接受。同時，在調解過程中也使用“嘅”提醒聽話者所表達的命題已經結束，好讓對方注意傾聽自己的話語。最后，句末語氣助詞“嘅”還可以用作一種調節話語的手段。當說話人意識到自己的言語語力不足以說服對方時，會使用句末語氣助詞“嘅”來調節自己的語力，使對方更能接受自己的觀點，以達到自己的調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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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
廣東省普通高校特色創新類項目：雷州方言語音語料庫建設研究，2018GWTSCX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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