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包工頭常來家坐坐的副局長

來源:用戶上傳      作者: 樂山正易

　　朱忠芳的前半生可謂一帆風順。1954年出生在溧陽的一戶普通農家，雖說是個農村娃，但他卻順利地讀完了高中，畢業后當上了生產隊的會計。一年后，朱忠芳又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光榮地參軍了。
　　進入部隊后，朱忠芳“平步青云”，從一名普通戰士，做到班長、司務長、指導員……最后他從某武警支隊政委任上轉業到了鎮江市國土資源局。
　　在部隊期間，朱忠芳不管在什么崗位上工作都是兢兢業業，先后立三等功4次。遺憾的是，轉業后，他的人生軌道慢慢發生了變化。
　　2000年，朱忠芳轉業到了江蘇省鎮江市國土資源局擔任副局長，分管地質環境處，同時還兼任鎮江市斜坡地質災害防治指揮部辦公室主任，國土資源局地質災害防治工程招標領導小組副組長、辦公室主任。除此以外，朱忠芳還擔任著國土資源局下屬的鎮江市地產開發總公司總經理一職。
　　哪里有工程，哪里就有人打主意，這似乎成了一個規律。由于分管的幾個口都和工程有關，上任沒多久，朱忠芳手中的權力待價而沽，就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
　　
　　彭老板留下的信封讓朱忠芳印象深刻：里面不是剛從銀行取出的百元大鈔，而是一堆七拼八湊起來的散錢。朱忠芳沒空數，大概估了一下，有七八千元。
　　
　　朱忠芳擔任總經理的鎮江市地產開發總公司，主要從事房地產開發業務。這一行利潤很高，朱忠芳雖然眼饞，但不敢伸手，他很謹慎，因為他知道，這些利潤都是屬于國家的，自己一旦伸了手，就很容易被抓住。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朱忠芳會一直克制住自己的貪欲。他雖然不敢輕易對國家的財產伸手，但他卻牢牢把住了房地產開發的每一個環節。從最初的圖紙設計、地基打樁、土建工程、門窗安裝，到最后的銷售，朱忠芳在每個環節的承攬商身上都要刮一層油。
　　朱忠芳一案的檢察官告訴我們，幾年中，朱忠芳一直按工程的大小向那些承攬工程的老板們收受好處費。甚至連化糞池這樣的小工程他也不放過，收受了工程老板1000元的賄賂。
　　瑞景山莊是朱忠芳擔任總經理以后地產公司開發的一個頗有影響的樓盤，也是朱忠芳收受賄賂的一個“范本”。開發樓盤，先要有規劃圖紙，朱忠芳將這個差事交給了鎮江某建筑設計院。相對于日后動輒成百上千萬的工程來說，設計是整個開發計劃中的一個小項目。朱忠芳知道，設計院的利潤有限，所以只在地產公司樓下收受了該設計院院長送的3000元賄賂。
　　圖紙設計好了，下一個環節就是樁基工程。周某是一名做樁基工程的包工老板，這之前，他就在朱忠芳手里做過工程，當然，他每回也都照“規矩”向朱忠芳“表示”過。這次，朱忠芳又把瑞景山莊的工程交給了他，周老板當場就“孝敬”了“朱總”2萬元。
　　樁基工程之后是土建工程，這是房地產開發過程中最重要也最有“油水”的一塊。所以，朱忠芳對土建工程特別重視，他也怕工程質量萬一出了問題，自己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說到保證工程質量朱忠芳有個很特殊的辦法，他根據各個工程老板送給他錢的多少，來判斷這些老板的資質和實力，再根據各個老板實力的大小，來分配手上的工程。和朱忠芳打過幾次交道以后，工程老板們都知道，朱忠芳喜歡別人到他家里“坐坐”。不去他家“坐坐”，想接到他手上的工程幾乎就是不可能的。
　　為了接到瑞景山莊的工程，從2002年底到2003年底，工程老板蔣某先后5次送給朱忠芳人民幣14萬元。過后，蔣老板順利承接了瑞景山莊兩棟造價500余萬元的大樓。
　　和蔣老板相比，顧老板的“實力”就小多了。2003年底，顧老板借過春節之機到朱忠芳家“孝敬”了2000元錢。區區2000元當然人不了朱忠芳的眼，他據此判斷：顧老板實力不夠。最后，顧老板果然沒能從瑞景山莊分一杯羹。彭老板的“實力”也不強，但卻比顧老板聰明。接不了大工程，他就把目光盯在了一些建圍墻、挖土方之類的輔助性工程上。2002年底，彭老板經人介紹認識了朱忠芳，之后便狠狠心，帶上一個厚實的信封，到朱忠芳家里坐了5分鐘左右。彭老板留下的這個信封給朱忠芳留下了深刻印象。原來，這個信封與其他老板留下的信封不同，里面裝的不是剛從銀行取出的還貼著封條的百元大鈔，而是一堆散錢，一看就知道是七拼八湊湊起來的。朱忠芳沒空數，大概估了一下，有七八千元。2003年上半年，彭老板又給朱忠芳送了兩個各裝有5000元的信封。彭老板“精誠所至”，朱忠芳“金石為開”，他把瑞景山莊的圍墻工程給了彭老板。
　　土建工程完工了，圍墻也建起來了，接下來就剩下鋁合金門窗安裝和水電工程、外墻粉刷、小區綠化等掃尾工程。相比較土建工程而言，這些都是“小兒科”了，那些施工老板付出一兩萬元的“孝敬費”后，都順利地接到了工程。
　　
　　大鵬公司又用老辦法，帶著1萬元錢到朱忠芳家里“坐了坐”。結果是朱忠芳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這1萬元，然后繼續“堅持原則”。
　　
　　工程完工后，瑞景山莊即將開盤銷售。不少房地產銷售代理公司都看好這個樓盤，大鵬房地產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大鵬公司輾轉聯系上了朱忠芳，表達了他們想代理瑞景山莊銷售業務的愿望。談判的過程并不復雜，雙方很快達成協議，由大鵬公司包銷瑞景山莊樓盤，代理費的比例也很快確定下來。
　　大鵬公司的老板久經商場，早就打聽清楚了朱忠芳的特點。談判結束后，他立刻派人請朱忠芳“喝茶”，暗地里把一個裝了1萬元錢的信封交給了他。
　　大鵬公司的這1萬元錢起到了很好的潤滑作用，包銷合同順利簽下后，沒過多久，雙方又簽了一個補充協議，朱忠芳照例又收了1萬元錢。 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可朱忠芳拿了別人的錢卻毫無“手短”的感覺。他見瑞景山莊賣得很好，又提出要大鵬公司“補貼”地產公司50萬元。強龍不壓地頭蛇，對朱忠芳的這個無理要求，大鵬公司顯得無可奈何。他們又用老辦法，帶著1萬元錢到朱忠芳家坐了坐。結果是朱忠芳毫不客氣地收下了這1萬元，然后繼續“堅持原則”，要了大鵬公司近70萬元人民幣。
　　朱忠芳還很有投資意識。2003年8月，他注意到瑞景山莊的銷售價格已經達到每平方米2000元，比當初談妥的包銷價高出了300元。于是他馬上打電話給大鵬公司經理，要求留兩套房給他。說是按包銷價買下兩套房，但朱忠芳卻一不交錢，二不簽合同。一個多月后，朱忠芳又打電話給大鵬公司經理，要求把他“買下”的那兩套房子按市場價賣了。過后，大鵬公司把差價8．8萬元如數交給了朱忠芳。
　　
　　朱忠芳一找茬兒，王玉忠馬上就明白了，趕緊找個時間帶著裝有8萬元現金的檔案袋來到朱家。
　　
　　鎮江位于江南丘陵地帶，是個多山城市，市區有大小山頭21座。由于

特定的地質結構，滑坡隱患眾多，每年雨季都發生滑坡，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是斜坡地質災害的多發地區。在鎮江市委市政府的牽頭下，以鎮江市國土資源局為主，結合財政、規劃、建設、園林、法制辦等有關部門聯合組成了斜坡地質災害防治指揮部。分管地質環境處的國土資源局副局長朱忠芳，理所當然成了斜坡地質災害防治指揮部成員，兼任指揮部辦公室主任。自然，地質災害防治工程招投標領導小組主持工作的副組長“帽子”也落在了他的頭上。
　　既然朱忠芳已經把主要精力放到了地產公司的業務上，那么日常主持滑坡治理工作的就是他的屬下、地質環境處處長兼斜坡地質災害防治指揮部辦公室副主任王玉忠(另案處理)了。
　　滑坡治理也有大量工程要發包，王玉忠見朱忠芳讓自己負責這項工作，就不客氣地把那些好處全都收進了自己的腰包。這下子惹惱了朱忠芳。朱忠芳開始對王玉忠推薦的那些治理滑坡山體的工程隊挑剔起來。他還向王玉忠提出，工程款要按合同金額下浮18％。所謂“下浮”，就是不按合同規定履行，強行從工程隊手上要18％的工程款。
　　這不是明著違約，從工程隊“搶”錢嗎?朱忠芳一找茬兒，王玉忠馬上就明白了。2003年10月的一天，他帶了個裝有8萬元現金的檔案袋來到朱家，說了句“你新買了房子，這點兒錢給你用用”，就放下檔案袋走了。
　　見到這8萬元后，朱忠芳放了王玉忠一馬。答應把下浮款的比例降到10％，并且不入地產公司的賬，兩個人平分。沒想到王玉忠拿到這筆錢時，恰好案發，兩人最終沒來得及按計劃瓜分這筆贓款。
　　王玉忠見識了朱忠芳的厲害，變得乖巧起來。2004年5月，他又先后給朱忠芳送去共計4萬元錢。投桃報李，朱忠芳也給了王玉忠豐厚的回報，不但讓王放手搞滑坡治理，還安排王玉忠的老婆承接了地產公司的涂料業務。
　　
　　由于“愿意”出錢的工程老板太多，每一個人都必須“照顧”到，所以朱忠芳的新家甚至連車庫里也安裝了兩臺立式空調。
　　
　　發展到后來，朱忠芳把那些工程老板當成了自己的取款機，有什么事需要花錢，都親自或者安排手下的人找那些工程老板過來埋單。
　　2003年，朱忠芳買了一套新房。那些聽到消息前來“祝賀”的工程老板的禮金，朱忠芳都收下來放到了一邊。怎么裝修和買家具，朱忠芳心中早有安排，他沒打算從自己口袋里掏一分錢。朱忠芳綜合考慮了各個老板的實力以及從他手上接到的工程大小，據此作出張老板負責裝潢、李老板負責買家具等等安排……計劃妥當后，朱忠芳讓手下的一名銷售科長負責操辦，和那些老板一一聯系、落實。
　　操辦的結果是，朱忠芳的新房從裝潢到家具，他沒掏一分錢，但所有的一切都妥妥帖帖，和朱忠芳期望的一樣。由于“愿意”出錢的工程老板太多，每一個人都必須“照顧”到，所以朱忠芳甚至在車庫里也安裝了兩臺立式空調。
　　朱忠芳肆無忌憚地收受賄賂，引起了群眾的極大不滿。一封封舉報信像雪片一樣飛到紀委等相關部門。2004年4月，鎮江市紀委開始著手調查朱忠芳的有關問題。朱忠芳聽到風聲，自知法網難逃，主動到紀委自首，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2005年6月21日，鎮江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認定朱忠芳收受他人賄賂102．4萬余元，伙同王玉忠索賄18．9萬余元，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3年，并處沒收財產25萬元；貪污地產公司公款人民幣14．8萬元，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并處沒收財產5萬元；此外，朱忠芳對其價值123．19萬余元的財產不能說明來源合法，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9年，并處沒收財產30萬元。
　　宣判前，筆者在揚州市看守所見到了朱忠芳。看起來他神色平和，不像一個身負重罪之人。談到性起處，他大手一揮：“要說我們這個層次的干部，一次收個一萬、兩萬的，實在是小菜一碟，不算什么?！闭f起看守所的生活，朱忠芳竟還帶著一點兒自豪：“我什么事都不干，因為我是這個看守所在押人員中惟一的一個‘正處級’?！?
　　這樣的回答真讓人深思，身陷囹圄居然還津津樂道自己是個“正處級”，真有點兒“夢里不知身是客”的味道?？磥恚钡酱藭r，他還沒有醒悟。
　　
　　(《檢察日報》供本刊專稿)
　　(本欄目策劃、編輯：范繼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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