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教學要回歸真實文體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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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目前中小學寫作教學中選擇“教學文體”進行教學，不能培養學生實際生活中所需要的真實文體寫作能力。正如不可能通過訓練“一般的打球技能”來提高乒乓球、排球等具體球類的球技一樣，也不可能通過現實生活中并不存在的記敘文、議論文和說明文等文體訓練，培養寫散文、評論等真實文體所需要的寫作能力。在交際語境理論視野里，放棄教學文體、回歸真實文體是寫作教學的正確選擇。
[關 鍵 詞] 交際語境理論;寫作教學;教學文體;真實文體
[中圖分類號] G633.3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2096-0603（2019）10-0038-02
與生活中真實存在的各種文體（以下名之為“真實文體”）相對，長期以來，中小學寫作教學主要教學生寫三類文體——記敘文、議論文、說明文等“教學文體”。關于“教學文體”，學界意見紛紜，一直未有共識。筆者認為：寫作教學應該放棄教學文體、回歸真實文體的訓練。對此，筆者試著運用交際語境理論來分析。
一、“教學文體”概念及學界觀點介紹
所謂“教學文體”，與生活中真實存在的“真實文體”不同，是把以記敘、說明、議論等幾種重要的表達方式抽取出來，形成所謂的“以記敘為主”的記敘文，“以議論為主”的議論文，“以說明為主”的說明文，并以之作為寫作訓練的內容，認為學會了記敘、說明、議論等幾種表達方式及文章類型，就可具備寫作能力。這些標記為記敘文、議論文、說明文的文章，確實是從“真實文體”中按照“表達方式”選取出來的，這種教學文體是為了教學之便而形成的，它的使用范圍僅限于學校語文教學這個特定階段，而在現實社會中并不存在記敘文、議論文、說明文這樣的文體，正如劉國正先生所解釋的：“記敘、說明、議論是三種主要表達方式，只是為了教學之便才成之為文體?！盵1]因此，教學文體是不具有實用性和功能性的。那么，何謂“真實文體”？是指現實中存在的，或者歷史上存在過，為了交際需要而在實際寫作中所使用的文體，譬如散文、詩歌、小說，或者回憶錄、傳記、文學評論、書信等各種實際社會生活中應用的文體。
關于“教學文體”，代順麗曾經做過梳理過學界的意見，主要有這樣三種觀點：一是贊成，以章熊先生為代表，認為這三大教學文體存在于“學校語文教學這個特定階段”是合理的。二是反對，以潘新和、王榮生為代表，認為這三種教學文體是“偽文體”，它們在實際的社會言語實踐中并不存在，寫作教學應該直接培養學生有實際效用的真實文體。潘新和先生在《“寫話”“習作”與“寫作”辨正》一文中直斥“教學文體”的弊端：“學習這三種‘教學文體’唯一的用處似乎就是完成‘習作’、應付考試，跟科舉時代教寫八股文、試帖詩一樣……應該直接培養學生寫他們感興趣的或有實際效用的某一具體文體，培養真實的‘文體感’”。王榮生先生同樣言辭激烈地指出，“基本文體的分類……給中學作文教學帶來了惡劣的后果?！薄霸谖铱磥?，我國作文教學的種種難題，很可能是由于文章體式的錯誤選擇而造成的，要徹底改變（學生作文）‘說假話’等現象，作文教學中的文章體式很可能需要做根本性的調整?！比钦壑校岳钋?、許建中、李明華等為代表，既承認教學文體存在的合理性，又主張增設新的文體知識以突破教學文體的局限。他們主要或是從文學寫作的獨特功能出發，或是從學情出發，主張在三大教學文體之外增加文學文體。[2]
針對這種局面，2010年韓雪屏先生曾經著文呼吁：“從語文課程研制和建設的高度著眼，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予一個比較明確的觀點和態度呢？”[3]但是，迄今為止，如今中學寫作教學實踐中主要還是以教學文體為主，王榮生先生指出的“惡劣的后果”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改觀，所以有繼續申說和研究的必要。
二、“真實文體”與“教學文體”案例比較
首先，我們來看代表“教學文體”與“真實文體”寫作訓練的兩個教學案例：
案例1：寫一篇“瞧，這個人”記敘文
人們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一個人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有可能體現其內心世界。請以“瞧，這個人”為題，寫一篇記敘文。[4]
案例2：榮維東：圣女果寫作教學設計
活動1.回家后，你發現桌子上有小盤“小西紅柿”，就吃掉了，可是父母不在家，就想寫一個短信（或便條）告訴媽媽，該如何寫？
活動2.海南一家大型農產品基地，要求你（廣告策劃）撰寫一則電視廣告詞。目的是推介他們的產品，激發受眾的購買欲。
活動3.撰寫200～300字的關于“圣女果”網頁介紹資料。目的是讓人方便快捷獲取圣女果的相關知識。如可以是向學生介紹圣女果的一般知識;可以是向農民推銷圣女果的種植技術， 也可以是向公眾介紹圣女果的食用和養生價值。[5]
案例1出自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四”第二單元的一個“記敘文”寫作教學設計。設計這個題目，目的在于訓練學生寫記敘文（或描寫文）的能力。我們知道，記敘文是出于寫作教學的需要，以“敘述”這一表達方式為共同特征而進行虛擬歸類的一種文體形式，可以說是虛擬出來的，它是比真實文體要高一個層次的上位概念。
因為是虛擬歸類，也就是說生活中并不存在“記敘文”這樣的文體。這就給教學帶來很嚴重的問題。首先，從交際需要角度來說，師生都不知道出于何種需要來寫這篇文章，除了完成作業，或者應付考試。其次，從文體角度來說，教師不知道如何指導學生去寫，因為沒有一個符合“記敘文”文體標準的樣本可供參照。再次，從教學過程來說，教師不知道如何指導，學生也不知道怎么寫作?？梢哉f，教師不知道教什么，學生不知道學什么，在這一次寫作活動中，師生都在云里霧里，幾乎可以說“暗中摸索”、糊糊涂涂完成了任務而已。 案例2出自榮維東教授專著《交際語境寫作》。該案例有一個正式的題目是“感受真實世界里多姿多彩的寫作——語境、目的、對象決定寫作的語言、體式和內容”。這里的文字是從其教學實錄中摘取與文體有關的部分而成。榮老師這節課中設計了三個不同的活動，這三個寫作活動所涉及的短信、廣告詞、網頁介紹資料都是實際生活中使用的“真實文體”。可以看到，榮老師的這一教學設計、教學目的和教學任務清晰，學生所要寫作的內容和所選擇的文體明確，通過這一次教學，學生可以學會根據不同的目的、面對不同的讀者并選擇不同的文體進行寫作，能夠達成建立在“語境、目的、對象決定寫作的語言、體式和內容”等寫作知識基礎上的教學目標，培養學生相應寫作能力的養成。
長期以來，上述代表“教學文體”寫作設計的“案例1”是寫作教學訓練設計和寫作實踐的主要形式，隨便翻開一本語文教材的寫作設計就可以看到這樣訓練題目，其無理、無效、無趣、莫名其妙是顯而易見的。它也是王榮生所說的目前中小學寫作課“幾乎沒有寫作教學”的原因，亟待舍棄。代表“真實文體”寫作設計的“案例2”是建立在交際語境理論基礎上的寫作教學設計，它把寫作教學建立交際語境場域中，讓學生運用真實文體展開真實的寫作訓練，其有理、有效、有趣、理路清晰也是顯而易見的。面對這兩種寫作教學思路和設計，取什么舍什么，一目了然。
三、放棄“教學文體”，采用“真實文體”
從上述兩個案例比較中，我們認為放棄“教學文體”，采用“真實文體”進行寫作教學是正確的選擇。下面我們對“教學文體的有用性”加以辨析。
如前所述，贊成采取教學文體實施寫作教學的觀點認為：學生只要學好了記敘文、說明文、議論文這一類的通用性、練習性文體，把具有“通用”性質的教學文體寫作的基本功打扎實了，那么面對真實生活中的真實文體的寫作也能運用自如?，F在看來，這種似是而非的認識顯然很荒謬。
對此，筆者讀到的十分有說服力的批評來自華東師范大學周子房先生，他在一次題為《“功能作文”的基本理念》講座中，針對“教學文體”與“真實文體”文體，他引述David R. Russell的話予以解說——鑒于這段話十分精彩，我們不妨照搬在這里：
David R. Russell在類似的語境中指出，教學生基本的寫作能力“在某種程度上就像想通過基本的打球課程來提高乒乓球、排球、籃球、曲棍球等球的球技一樣。這樣的課程必然有一個內容的問題。將教打哪種球呢？教一般的‘打球’技能。然而一般的‘打球’技能又如何能教？除非還教學生進行具體的球類活動，因為球技只有在特定的球類活動中進行運用才有目的和意義……最后，最困難是如何評價這種教一般的‘打球’技能的課程的效果，因為所謂的一般的‘打球’技能的評價只有在特定的而不是一般的球類活動中才能進行。有些運動球的方式在一種球類活動（如排球）中好使，但卻會給另一種球類活動（如足球）帶來麻煩。”[6]
David R. Russell這段話，出自其1995年發表的“Activity Theory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Writing Instruction”一文，他把寫作訓練和球類訓練進行類比來說明教“基本寫作能力”的荒謬。難道學生學習了一種球類技術，學一種打球的能力，就會打所有的球嗎？當然不能，學生不可能通過練習學會了打一種“通用”的球就會打籃球、足球、羽毛球等這些具體的球。要想提高各種具體的乒乓球、排球、籃球、曲棍球等球類運動的球技，不可能通過教學“基本的打球課程”“一般的打球技能”來實現。因為，打球總是打某種具體的球，要不是打籃球，要不是乒乓球，而打籃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所需要的能力是截然不同的，針對某一特定的球的訓練也是不同的，即我們不可能通過讓學生訓練某種抽象的球技來教會他打某一種具體的球。同理，學生不可能通過學習記敘、議論、說明等一般表達方式，通過學習以這些表達方式為主的記敘文、議論文和說明文寫作訓練，就學會了寫散文、小說、戲劇，甚至傳記，或者新聞時評，或者某物說明書等真實文體的寫作。我們知道，每種真實文體都有自己的規定性和功能性，都需要系統地、有針對性地學習和訓練，就像學會打籃球必要通過打籃球課程和訓練、學會打乒乓球必要通過打乒乓球課程和訓練一樣，學會學散文必要通過寫作散文的課程訓練，學會寫小說必要通過小說課程的訓練，學會寫新聞評論必要通過新聞評論的課程訓練。對此，交際語境理論已經給出切實的、富有啟發的研究。
在交際語境理論視野下，寫作是有交際目的的寫作，是有真實生活需要的寫作，語境的各個要素都是具體而真實的，可以說交際語境的寫作天然地指向真實文體。在交際語境寫作理念下，指導學生寫作就要引導學生把握各項語境要素，選擇真實文體進行寫作，誠如榮維東所說：“學習寫作就是按情境需要去駕馭各種文體，以達至準確、得體、有效的表情達意的目的，掌握書面表達技能和能力。”[5]
因此，要真正提高學生現實生活世界所需要的寫作能力，放棄教學文體，選擇真實文體才是正確的選擇。為此，需要更新寫作教學理念，在確定寫作教學任務時，選擇那些實際存在的真實文體進行設計;在教學實踐中，選擇那些實際存在的真實文體進行教學。如此，中小學寫作教學將得到實質性的改變。
參考文獻：
[1]劉國正.關于“實用文體”的通信[J].語文學習，1991（12）：23.
[2]代順麗.作文文體知識歧見及啟示[J].語文教學通訊，2010（2A）.
[3]韓雪屏.審理我國百年語文課程的文體[J].語文教學通訊，2010（11）.
[4]丁帆，楊九俊.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必修四）[M].南京：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15.
[5]榮維東.交際語境寫作教學設計[M].北京：語文出版社，2016：302-303.
[6]周子房.“功能作文”的基本理念[R].上海：國培博士論壇，2011-10-23.
◎編輯 張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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