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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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多 多等
詩人:多多
詩作:《鐘聲槍聲,槍聲鐘聲》
推薦人:余笑忠
鐘聲槍聲,槍聲鐘聲
多 多
上升的軍呢大衣,鄉間暴亂的云朵
從斯拉夫式的密集、焦慮、自殘
和向前一躍的崩潰中
招喚主我們神的那聲咆哮:
什么也代替不了戰爭
鐘聲槍聲,槍聲鐘聲
在兩根繩子間用母親的雙拐
支撐土坯教堂,草原式的日出
冒煙的是道路,是工廠,是道路
直到陣亡的人站起,走進電影
追趕立場――那舊和平的每一秒
余笑忠:
多多回來了,不是作為某個符號、某個象征,而是作為一個仍然保持著創造力的詩人回來了,發表在2004年8月號《書城》雜志上的《多多小輯》是2004年我所讀到的最難忘的作品。《鐘聲槍聲,槍聲鐘聲》是其中最杰出的短制。
全詩只有短短的11行。如標題所示,鐘聲和槍聲交織在一起,這是20世紀末以來由于宗教沖突而引起大規模流血犧牲的世界的縮影?!笆裁匆泊娌涣藨馉帯报D―支撐文明、象征和平安寧的教堂鐘聲在槍炮中能帶來玫瑰或橄欖枝嗎?
選擇了戰爭就是選擇“向前一躍的崩潰”。在濃煙中,縱然陣亡的人起身“追趕立場”,這個世界會有“舊和平”嗎?在鐘聲槍聲交織的地帶,人們能夠聽到一個漢語詩人的追問嗎?“用母親的雙拐支撐土坯教堂”
――這舉重若輕的一句,詩人將我們的目光引向文明的深處。
詩人:黃梵
詩作:山寺
推薦人:燕曉冬
山寺
黃 梵
人還經歷著那么多的恨
連一座山寺也無能為力
風啊,也要把投入池底的硬幣用力掀去
用力掀去我心上的浮塵
一動不動的菩薩,他既不挽留秋色
也不挽留忿懣,他廣袤的心境
是我一輩子也走不完的
為誰理解的暮色降臨
里面有一分幣的自在與安寧
一天逝去,人的智慧
仍沒有顯露,我嘗試過無數次
暮色已是漸漸失明的擔憂
遙望天際,晚霞的美已經無法言表
猶如我臉上通紅的羞愧
燕曉冬:
現在需要一種速度緩慢、古代士大夫式的人心舒卷,這是全球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或者說反抒情,因為資本主義效率、競爭、人工物質瘋狂競爭形成了一種類風暴的結構,生物的人無法企及這一速度。所以,一切緩慢、安靜的母體表達,尤其有價值。這是我推薦這首詩為好詩的原因。
詩人:陳先發
詩作:《丹青見》
推薦人:宋子剛
丹青見
陳先發
榿木,白松,榆樹和水杉,高于接骨木,紫荊
鐵皮桂和香樟。湖水被秋天挽著向上,針葉林高于
闊葉林,野杜仲高于亂蓮蓬的劍麻。如果
湖水暗漲,柞木將高于紫檀。鳥鳴,一聲接一聲地
溶化著。蛇的舌頭如受電擊,她從鎖眼中窺見的樺樹
要高于從旋轉著的玻璃中,窺見的樺樹。
死人眼中的樺樹,高于生者眼中的樺樹。
將被制成棺木的樺樹,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樺樹。
宋子剛:
陳先發寫于去年的以《丹青見》為代表的一批詩作,表明他已經完成了天賦的沉淀,體現出他所主張的“呈現、限制、悲憫、和諧”的獨特詩歌品質。
這首短短的八句詩,用了七個“高于”這個詞。它使這首詩像螺旋一樣轉動著直抵心靈。高!那么高處有什么?
一答:高處有畏。海德格爾曾稱“畏”是這個世界的本質,人對未知人物的畏引導著心靈前行,只有畏,才是世界的頂點。從這首詩中我們看到了一幅多么令人驚悚的圖畫:一層植物高于一層,層層展開,令人蕩氣回腸。連蛇都如受電擊的屈于“畏”之下,而湖水被此“畏”“挽著向上”,多么神秘的詩歌氛圍!二答:高處有死。詩人最后兩句說:“死人眼中妁樺樹,高于生者眼中的樺樹;將被制成棺木的樺樹,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樺樹”。對一個讀者而言,這是值得背誦終生的句子,只是兩種植物的高度比較,卻揭示了生與死的本質。同一棵樺樹,如果被用做“死的材料”(棺木),它就神奇地變得更高,它會舍棄被用微最美的“生的材料”(提琴)時。
詩人:宋尾
詩作:《肖家河詩稿I》
推薦人:李以亮
肖家河詩稿I
宋 尾
動不動就睡著了
像這個下午的啟示
在陌生的城市耽于安睡
在陌生的圖書館逐個地
遺漏記憶
那些曾無數次激動過的心跳
緩慢、衰老、無所事事、遲鈍、不明所以
這多可怕
更寂寞的詩將要出來
李以亮:
智者蘇格拉底有一句名言:“未經審視的生活是不值得的?!边@就是說,對生活的審視不僅是哲學家的事。在我看來,人類對真實生活的渴望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強烈。對于徒然浮于生活表面的人,卡夫卡說那其實不是在生活,而是“像珊瑚附在礁石上那樣,只是附在生活上?!?
宋尾那些寫得成功的詩,往往開始于他以個人的視角展開的對現代生活的審視,因而他的詩內斂而不失激情,沉郁而富于智慧。一個叫肖家河的地方,如同某個現代都市的切片一樣,在他詩歌的無影燈下呈現。而都市人的靈魂及其赤裸裸的狀態,則始終是他刻意關心的所在。這里有迷失的困惑,也有對幸福的渴求;有清醒的墮落,也有對理想的追問。真實,賦予宋尾的詩歌強烈的深入讀者心靈的力量。
詩人:代薇
詩作:《一間布匹店》
推薦人:張作梗
一間布匹店
代 微
時間由一枝木尺來移動
那些呢面 平絨 綢緞的白天
懸垂著一條街的起伏
每一寸都熨帖合身
一匹布的展開
應該還是一面銅鏡扁平移動的影像
馬或者客棧
對面門樓上的茶肆
金耳小花瓷罐的旁邊
有彩繪的漆盒
里面是秋冬淡青的天氣
下午的陽光從磨白了的柜臺退下去
一點一點查看地上的小方磚
在城南 水是緩慢的
一把花剪子駛向陰丹士林布的藍
沒有抽絲的時光
在各層各屜有更好的保存
以及片斷的復原
張作梗:
有時,詩確實是一種“回憶”的保鮮劑。時間要消弭(一切),而“回憶”在挽留。詩,就這樣在事物的“去”與“留”的對抗中粉墨登場了?!兑婚g布匹店》帶來一個稍顯陰郁但不失溫暖的下午。這間布匹店應該有一個很高大的木制老式柜臺吧;那柜臺后面,也應該有一個戴著老花眼鏡的賬房先生。街道的陰影在店小二的手中被緩慢裁剪,而“彩繪的漆盒”里,盈盈滿滿的,裝著“秋冬淡青的天氣”。是的,時間在鐘表中流逝,只留下了屋檐模糊的輪廓;然則,那“沒有抽絲的時光/在各層各屜有更好的保存/以及片斷的復原”,――詩,又如此不動聲色地使事物恢復了秩序。而那種彌漫在字里行間的烙人的懷舊,也使人的心靈找到了一種“皈依”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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