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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美術里的“現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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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現代戲劇谷帶來一部有點特別的作品——《龍的憂郁》,演出反響兩極化——在一些觀眾眼中,它太過“簡陋”了,而有些觀眾卻非常喜歡,被逗笑,被治愈。本劇的導演菲利浦·肯恩,曾是一位舞臺設計師,在訪談中,他提到他的創作方法并不是劇本先行的,而是以圖像、概念為先,由導演和演員們共同討論進行創作。這就給觀眾帶來一個疑問:當戲劇不再以敘事為主體時,我們要“看”一些什么?
  在這里,作為一名舞臺設計師,我想從舞臺視覺的角度,來談談我的想法。
  首先,這部作品在舞美上,并不以制造舞臺幻覺為目的,甚至,也并無意提供視覺的愉悅,這可能是部分觀眾覺得“簡陋”的原因。在這部作品中,舞臺上的物體(object)已經超出了它的日常定義,被賦予了更多的可釋性。20世紀初,馬塞爾·杜尚將 “現成品”(readymade)帶入了藝術領域,“通過藝術家的選擇,使工業制品提升到藝術的高度”,“現成品真正的意義是否決了給藝術下定義的可能性”。這種顛覆性的觀念,影響了至今一個多世紀的藝術走向。
  作為視覺藝術的一個分支,舞臺美術也經歷過這樣的觀念轉化。隨著布萊希特“間離”戲劇概念的提出,現成品就像是天生為這種戲劇形式提供的舞美手法一般。它的存在首先打破了舞臺幻覺,但又因物品本身意義的已剝離,使觀眾能通過表演重建它的功能與意義?!艾F成品是對手工制造的解構,逃離趣味,逃離如同神造萬物那樣的美學感受,以及純視覺的愉悅,用偶然的方式和對美學的漠不關心來取代它們?!?
  《龍的憂郁》的舞美并沒有“簡陋”的問題,因為它意不在此。它展現的是一種藝術觀念,這種觀念在西方已經被普遍接受,而在中國一直沒有被很好地介紹和普及。以下我以現成品裝置藝術為例,嘗試用“現成品”來解釋“現成品”,以形擬形,來表達我對此劇的感受。
  費力克斯·岡薩雷斯-托雷斯《無題(北)》這個作品,我們看到的是一條燈串,從美術館建筑內部自然垂下。燈串令人聯想到節日的裝飾,然而此處它卻并沒有被安置“妥當”,垂在了地上。官方導覽中寫道:“它們不過是普通的燈泡,但也可以被視為用來烘托節日氣氛的照明,或者滴落的眼淚,或者脆弱的電流,或者任何可能改變你觀看體驗的東西。”我相信,每個觀者看到這件作品時,都能多少感受到一些情緒,可能微小而復雜,難以說清。這種情緒,在我看來,是接近本劇名中“憂郁”的語匯。它像一個小品,原本是一個招人喜歡,令人快樂的把戲,就像劇中的搖滾樂手在展現他們的“樂園”時所做的那樣。而歡樂過后,燈珠無力地垂在地上,美夢好像已經消散。不禁讓人想到,再美的狂歡,總有曲終人散的一刻。
  這些現成品是能運動的。《龍的憂郁》中的“充氣”一幕讓人印象頗深。在第一個白色的氣球被充滿時,演員進行了放氣、充氣的反復操作,好像在呼吸一樣。這讓我聯想到弗朗西斯·埃利斯的作品《無題》:一個面包放置在一個裝滿空氣的塑料袋上,隨著時間流逝,空氣從袋中漏出,面包也會逐漸腐爛,這個被重物擠壓而走向干癟的充氣物,可能會讓人覺得它是活的——像一個被工作慢慢榨干的年輕人,像一個經歷中年危機的父親……那么,在舞臺上的氣球何嘗不是如此。它可能是一朵云,一個夢想的泡泡,一條會呼吸的鯨魚,或者它就是你所看見的那個氣球……這都取決于觀者——你的理解。然而充氣的物體,總有一天會干癟無力,似乎從它被吹起的一開始,就避免不了消亡的結局。這也是種“憂郁”,是對美好事物命運的擔憂。
  從這兩個例子可以看出,現成品組成的作品,是一種可以由觀者自由聯想和解讀的作品。正因為它逃離了品位和美學,逃離對積極和消極的評判與歸類。我們可以把《龍的憂郁》中的“奇幻樂園”理解為噴泉、枕頭、閱兵式……用現成品擬態這些元素,觀眾不覺得樂園宏偉美麗,卻又有會心一笑的默契:在某個孤獨無聊的夜晚,我們也曾用手邊的日用品,搭過一個自己的“樂園”啊?,F成品讓觀眾跳過表面的視覺刺激與愉悅,開始思考起來。
  講到這里,不難看出,無論是裝置藝術,還是舞臺美術,對現成品的選擇都和物件本身的特質息息相關。在這點上,《龍的憂郁》的舞臺設計是極為成功的。當然這也是受益于導演也是舞臺設計這一優勢。
  較之同樣舞臺設計師出身的羅伯特·威爾遜導演,肯恩讓我們看到了另一種藝術的表達:一種觀念先行的思路。美麗的畫面令人沉醉,而“漠不關心(indifference)的美”讓人思考。在演出過程中,導演甚至讓演員故意去打破僅有的一些舞臺幻覺:把模擬雪的白色地毯翻起來,把樹搬動地方,開關照明燈光等,時刻提醒著觀眾:看看這些現成品,這不是雪,這就是地毯,那不是樹,那只是枯樹枝,我讓你看到它本來的樣子,把“釋義”的權利留給你。就連臺上的演員,又何嘗不是“現成品”呢?他們未經訓練,不懂表演的技法。如女主角伊莎貝拉在采訪時所述:我就在表演我本人,角色的名字也是我的本名,舞臺上的反應,就是我遇到這種情境時的真實反應。甚至劇組在巡演時,還曾邀請當地的觀眾一起表演。這樣的戲劇作品,在表現手法和呈現方式上達到了高度的統一,在內涵和情感上,讓人覺得溫暖治愈的同時,又通過詩意的氣氛和手法,疏離而清晰地展現著“憂郁”——作品對戲劇傳統模式、規范、語言的轉換,離散了戲劇的中心話語權利,使觀眾的主觀精神重獲自由。這種“自由”,是因為創造者的一種“漠不關心”,一種“不選擇立場”。這種“自由”是觀眾能摒除旁枝末節的干擾,去思考,去審視,去“憂郁”。 (作者為舞臺設計師,上海工藝美術職業學院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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