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儀式對兒童生命成長的促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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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學校儀式具有象征性、表演性、文化規定性和結構性的特征。本研究以“學校儀式”這一社會化活動作為切入點,以兒童的感受、體驗為主體,探討“學校儀式”在兒童生命成長過程中的作用機制,描繪出兒童從自然人到社會人、道德人的轉化路徑。同時,運用中國傳統“禮”的二重性來詮釋學校儀式的規范性與兒童個體的價值性的統合。
關鍵詞 學校儀式 生命成長 規范 體驗 禮
“丙申年丙申月丁亥日,老師、孩子身著漢服,頭戴禮帽,備祭品,校長上香、念祭文,與孩子們共同雙膝跪地,向“至圣先師”孔子行三跪九叩禮;然后,孩子們叩拜學校老師、敬茶,以示尊師重道;老師講授人生的基本道理;繼而舉行朱砂開智(在孩子眉心點痣寓意開啟智慧)、擊鼓明智(通過鼓聲以表志向高遠)的儀式,禮成。”
以上是筆者對南昌X小學開學典禮流程的簡單記錄?;貞涀约旱拈_學典禮:升國旗、奏國歌,校長致詞,頒發優秀學生獎品,學生代表講話,退場。相同的儀式類型,不同的儀式形式,激發出內心不同的情感。大型的學校儀式和學校日常生活中的小儀式共同維系著學校生活的道德世界。我們為什么需要儀式?不同的儀式在人的一生中有何種意義?學校儀式又在我們人生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儀式是一種“生命歷程的體驗”,對儀式參與者而言,每一次儀式都意味著自身狀態的轉變,生命歷程就在自身狀態的不斷轉換中完成。學校作為一個充滿生命氣息、傳遞生命信息的場所,其教育實踐的使命,也是始終圍繞著人的生命活動及由此展開的成長歷程來實現。因此,學校儀式與生命、教育與生命之間的關系,值得我們思考。兒童的生命成長不僅僅是關注他們的身體成長,更需要關注兒童在不同發展階段中心智、情感方面的成長。“自然生命、社會生命和道德生命是生命整體的三維”[1],共同構成人的完滿的生命。那么,什么是學校儀式?學校儀式與兒童生命成長間的作用機制是什么?這是本研究的主要問題。
一、從傳統儀式到現代儀式
目前人類學意義上的“儀式”不僅被用來表示試圖與超自然接觸的人的行為,而且還表示世俗社會中群體或個人用來表達意義的行為模式[2]。廣義的儀式,近似于社會性的泛泛禮儀,包括人際交往的規范與行為;狹義的儀式,僅包括與宗教相關的祭祀與禮拜儀式等?!皟x式”在漢語語境中是“禮儀”的“儀”,儀式是禮的制度化和技術化的形式,而“禮儀”既是有形的禮儀活動和行為,也是無形的社會價值系統和觀念形態[3]。從此角度來說,若是將社會性的禮儀劃入到儀式的范疇,應考慮是否妥當。借鑒羅紅光對“儀式”的闡述,本研究認為儀式“更接近靜態的結構和儀禮的技術層面表達,是被格式化了的一套程序,更注重結構性表達”[4],即它是一般意義的、被格式化或結構化的表達。
二、學校儀式的概念
學校儀式具有特殊意義,它從日常時空中被抽離出來,是一種充滿意義的文化事件,甚至演變成學校制度的一部分。李紅真認為學校儀式是“學校全體成員之間共有的和大多數人在長期教育教學實踐活動中積累的,在組織中表現出來的做事方式或一系列程序化活動的統稱”[5]。該定義關注了學校儀式的繼承性和程序化,卻忽略了儀式的象征性、表演性。另外,她把學校儀式分為物質層面、制度層面、行為層面和精神層面,這種分類將“文化”與“儀式”的概念混為一談,說法略顯牽強。
與此類似,徐立峰聚焦儀式中象征符號的功能,將學校儀式分為靜態的學校儀式和動態的學校儀式兩類,前者指那些反映學校師生精神面貌、行為方式的物化形態,如建筑風格、環境設計等;后者指學校舉行的各類儀式[6]。學校儀式是特定文化的表現形式,能夠體現學校的意識觀念和思想情感,把任何具象的、符號化的物質形態都當作儀式的類型,實有不妥。
結合“儀式”的定義,筆者認為,“學校儀式”是指以兒童、教師和家長為主要參與者,突破學校的日常生活,具有表演性、象征性的程序化活動。
三、學校儀式為兒童生命成長奠基
從實踐層面來說,學校儀式對促進兒童生命成長有積極的作用。張志坤借助兒童學對兒童發展的影響維度進行研究,認為學校儀式教育是鑄就兒童自我實現的結構力量[7]。同時,也有很多學者指出學校組織儀式中出現的種種問題,“應付了事”“走過場”“形式化”等,都是對儀式變味的評價。那么,學校儀式的象征性、表演性、文化規定性和結構性等特點,在兒童生命成長過程中如何彰顯,起何種作用?本研究試圖從教育人類學的視角,來探討學校儀式與兒童生命成長的關系。
1.從自然生命到社會生命的規范塑造
在兒童從自然生命到社會生命的轉化過程中,學校儀式主要通過教育、規范來實現,這既是對人外在行為的制約,也是實現個體社會化的途徑之一。
?。?)規范的產生:儀式的結構性
升旗儀式、課堂儀式、入學典禮、畢業典禮等學校儀式,記載著兒童的成長過程,也將在兒童的記憶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學校儀式中,兒童必須嚴格按照學校的規定,遵循固定的程序或者事先的預演,從時間、空間、服裝到語言,按部就班地參與各類“場景化”的活動。兒童只是作為被動的接受者而存在,在儀式掌控者的要求下,以一種配合的“虔誠”狀態進入儀式,主體意識在強制性的制度中被剝奪,訓練成了福柯眼中的“聽話的身體”。
學生每日在課堂中重復上下課儀式,在此重復性的儀式表演中,他們養成了秩序和規則的意識,兒童與教師間以及兒童間的關系得到確認。升旗儀式前,老師反復吹哨指令兒童踏步走、向前看齊等,這些單調的體化動作,也在塑造兒童的紀律意識。然而,正是在這種規范化的場景中,兒童融入儀式情境中,親身參與儀式的各環節,對儀式的實踐活動有所認知,并將習得的文化運用于日常生活中。學校儀式的規范性讓兒童對自己的角色有所定位,他們將學校秩序和規則內化,并表現出教師、學校和社會期待的行為,承擔其作為“學生”的責任和義務。從美國社會學家米德(GeorgeH.Mead)“自我的社會性”視角出發,自我是在交往中顯現的,學校儀式的規范性也證實了兒童個體必須遵循自己的角色要求,才能在社會交往中實現自我。 ?。?)個體社會化:從人際交往到人際關系的培養
米德提出“符號互動理論”,把兒童自我發展分為嬉戲階段、群體游戲階段和普遍化他人階段,個體通過參與社會符號互動而逐步社會化,自我在各種社會互動和人際關系中持續發展[8]。同時,米德認為游戲中的角色扮演,可以促進自我的產生和構造,原因在于自我的社會性和表演的意向性之間能夠產生共融共生。
學校儀式具有象征性、表演性和程序性,個體在儀式中溝通交往,承擔特定的角色和義務,有目的地行動,“伙伴文化”也伴隨學校儀式或在儀式之中形成。在儀式過程中,兒童清楚地分為“內”與“外”,他們應對彼此的差異和分歧,學會回避或消解差異,以便更好地相處。從更宏觀的角度來說,學校儀式讓兒童產生新的社會地位或身份,進入新的生命狀態,成為新的“社會個體”?;趦x式實踐活動的程序性,無形中生成了一種秩序和權力,但也使學校文化和價值觀念得以傳遞。也因此,個體走出自我世界進入他人世界,個體成為關系中的“個體”。
2.從社會生命到道德生命
社會生命讓個體從自我中走出來,通過生命與生命的相互交感而實現,然而自我不僅需要在社會中實現,還要經歷自我轉化的過程,即構建自我的道德生命。在學校儀式中,兒童從知禮(了解什么是恰當的行為)到習禮(如何運用道德原則)再到禮化(塑造自己的道德人格)的過程中,主要通過情感體驗、自反來實現,從而培養自己的心性。
學校儀式運用具有象征涵義的符號、程序和形式,賦予事情或事物以神圣、莊嚴之感,潛移默化地傳遞社會的價值觀念、情感態度、道德符碼和生命體驗等,以喚起兒童內在的神性,使其生命經常與神圣偉大的事物相連,內化于心,形成永久的動力,擴展對生命的認知和理解。筆者于2017年清明節在W小學參與了一次紀念革命先烈的儀式,在肅穆的紀念場館中,國旗、國歌、鮮花、烈士塑像、戰爭器具、視頻回顧等多元化的視聽符號共同營造了一種神圣、肅穆的情境,身處其中的兒童不禁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獲得一種象征性的身份——“我是少先隊員,我們來之不易的生活是革命烈士用鮮血換來的,我們要好好珍惜”,激發了兒童報效祖國的豪情壯志。學校儀式用具有“生命性”的符號營造各種特殊的感情氛圍,將教育融于可感知的儀式情境中,兒童借助自身的觀察、參與,體驗現場氣氛、操練身體行為、實現情感共鳴,從而獲得不同的生命體驗,得到生命成長的養分。
此外,學校儀式還內在隱含著兒童深刻的體驗性反思。美國社會學家柯林斯探討了“互動儀式”的概念,即“際遇者由資本和情感的交換而進行的日常程序化活動”[9],關注情境中個體的情感和情感能量。在學校情境中,很多儀式屬于互動式的,如向老師問好的儀式等,在此過程中兒童和老師間發生符號互動和情感交換,形成與符號關聯的成員身份感;同時也為每個參加者帶來了情感能量,使他們有信心、有愿望去做他們認為道德上容許的事情。在這種重復性和長期性的儀式過程中,學校將儀式的制度化轉化為儀式的生活化,學校的文化、價值觀融入師生的日常生活中,并逐步內化為自身的價值追求和道德標準。
3.從學校儀式到兒童生命成長的橋梁——“禮”文化
“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保ā墩f文解字》)禮從最初的祭神以求福的行為,發展為維護社會秩序的一整套社會法則,人與人之間的行為關系和道德要求。“禮”往往需要通過“儀式”來體現,儀式是禮不可或缺的載體。中國一直都保有儀式教育傳統,主要體現在儒家非常重視“禮”的價值,并希望通過外在“禮”的形式來實現內在的“仁”。儒家思想認為“禮”可以用來統一和完善人的情感,而儀式則使人的情感和情緒得以規范的表達。學校儀式是人對自然、社會和自身認識的一種表現,而兒童主體自我則通過“儀禮化”的形式,以孝、悌、友、師、忠等精神進行自我修養達成生命成長。
費孝通先生說,“禮并不是靠一個外在的權力來推行的,而是從教化中養成了個人的敬畏之感,使人服膺;人服禮是主動的”[10]?!岸Y”具有二重性:一方面,它作為一種絕對的規范和制度的象征,是一種權威的號令,需要我們完全服從,是對個體外在行為的規訓,學校儀式就是其中的一種范疇;另一方面,禮能夠對兒童進行內在的心性教化,引發兒童內在的善,讓兒童自發地去遵循規范,促進兒童生命成長,它是轉化人性和塑造人格的一種重要途徑??傊?,“禮”不僅僅表現在儀式過程中建構的制度和規范,而且還包括生命層面的文化價值和精神?!岸Y”的生命層面是通往兒童德性圓善的可能性,經過社會化、具體化后形成了學校的制度或各種儀式的形式。
學校儀式一方面通過規范性、程序性、結構性促使身處其中的兒童能夠順從和認同學校的傳統、紀律、文化等,自覺與學校傳統產生交互作用;另一方面,通過其表演性、象征性傳遞出的神圣性、莊嚴性使得兒童能夠通過內心情感體驗來感悟學校文化的精神,形成共識性的價值觀,確認歸屬感和使命感,自覺地引導自身的精神性發展。儀式的制度性和個體的價值性通過“禮”溝通起來,外化表現為學校儀式,內化以塑造兒童的道德人格繼而促進其生命成長。兒童既被儀式所規定和塑造,又是儀式的參與構建者,他們在參與學校儀式的過程中實現了人際性自我,依托身體的載體建構道德人格,以實現自己的生命價值,完善自己的生命成長過程。
在學校場域中,兒童的生命在不同的儀式結構中成長,通過兒童間的經驗世界和與成人的經驗世界進行對話,不斷推動自我內在的結構而前進。學校是一個展現生命、領悟生命成長的場域,要對兒童的生命有所幫助,就要在儀式中激發他們的生命成長感,把學校儀式作為兒童成長、發展完善、自我實現的路徑,讓兒童逐漸從生物學意義上的個體轉化為具有道德人格的個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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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米德.心靈、自我和社會[M].趙月瑟,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2.
[9] 蘭德爾·柯林斯.互動儀式鏈[M].北京:商務出版社,2009.
[10] 費孝通.鄉土中國與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作者:萬華穎(1989-),女,江西九江人,中共江西省委黨校助理研究員,博士。]
【責任編輯 鄭雪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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